雖是抱怨,神色卻是歡喜的,宓烏凝望著容祀年輕俊美的臉,忽然想起剛見他時,那肉嘟嘟毫不設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咯咯的發出奶聲奶氣的笑聲。
一晃眼,都十八年了。
十八年,夠久了。
翌日清晨,趙榮華早早起來梳洗後,選了身杏色越羅長衫,精心妝飾了發鬢面容,甫一起身,便見兩個小婢女自遊廊處急匆匆地跑來,進門後險些被門框絆倒,也顧不上提裙角,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姑娘,不好了,宓先生去了。”
去了?
趙榮華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站在原地,唇輕輕張了張“去哪了?”
宓先生…他…登仙了!”
那小婢女一著急,又想起宓烏日常喜歡煉藥淬丹,便脫口而出,說完,又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
姑娘,你快去看看陛下吧!”
趙榮華如夢初醒,卻仍舊不敢相信,她茫然無措的看了眼門外,旋即拎起裙角,也顧不上吩咐下人,疾步便往靈鵲閣走去。
晨時的日頭明的不晃眼,可她踏進閣中,卻怎麼也看不清裡頭的光景,刺眼的白,像無數道奪目的光,齊刷刷照進她瞳孔裡。
她搖了搖頭,終於在神思渙散中,慢慢聚焦到塌前人上。
容祀坐在地上,雙手橫在膝頭,聽到響聲,抬眼往外看了看。
他表情凝重,看不出在想什麼。
宓先生他…”趙榮華想問,卻知道多此一舉,榻上那人的臉灰烏到沒有一絲血色,手指亦然,看情形,是昨夜去的。
趙榮華走上前,垂手,覆在容祀發上,她忽然就想起昨日宓烏反常的嘮叨,就像提前預知了死亡,故而要早些交代後事。
從始至終,他喋喋不休的,只有容祀。
趙榮華圈起手臂,容祀環住她的腿,聲音清清冷冷:“我什麼都沒了。”
就像心中有座大山,他一直都以為那山堅硬雄壯,從不會倒,可那山就轟然倒塌,碎的猝不及防。
空了一大塊的心,忽然沒了支撐,虛的厲害。
容祀環著她的腿,“連他都走了。”
容祀,他一直都在。”趙榮華彎下身來,跪立在他對面,雙手捧著他的臉,無比篤定地說道:“他走的時候,已經將你交給我了,我在,我永遠都在。”
她握著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
明亮清澈的瞳孔中,容祀看見從容淡定的自己,慢慢的呼吸急促,雙目通紅,在溫熱bi出眼眶之前,那瞳孔合上。
隨即,她伸手按著自己的後腦,將額頭抵住她的肩膀,皙白修長的手指慢慢撫觸著他的頭皮,最終停留在他挺拔的頸項。
像哄勸襁褓中的嬰兒,聲音柔軟。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容祀從她肩膀離開,清淡的桃花眼中洩出一抹濃鬱:“所以呢?”
趙榮華湊過臉,鼻樑對著他的鼻樑,輕輕呵出一口熱氣,“你的右手邊,永遠都有我一席之地。
席散,我們也不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