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嬤嬤病逝之後,趙榮華又給家裡添了兩個婢女兩個小廝,宅院也搬到了前街柳樹巷,門前挨著護城河,整日裡都有流水叮咚的聲音。
宋文瑤彎腰掬了捧水,將那浸泡筆洗的青釉荷葉型圓盒裝的滿了,纖長的手指來回洗滌幹淨,又起身將汙水倒至路邊的溝裡,折返回去,重新灌了滿滿一盒子水,手剛伸進去,便聽到有人喚她:“母親。”
她回頭,趙榮華提著裙擺下了臺階。
她今日穿的清涼,裡面著的是素色短襦,下著水青色長裙,外頭罩著一件湖綢半臂,像一隻蝶兒,輕巧的來到階下。
順手接過宋文瑤的筆洗,“你身子剛好,晌午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怎不叫醒我?”
她利落地滌淨筆洗,攙著宋文瑤的胳膊起來。
宋文瑤扶了扶她的手,看那青蔥似的手指沾了水,便掏出帕子給她擦淨,一想到女兒曾在趙家李氏的膝下艱難求生,她心中又生出一抹不忍。
遂別過頭,擦幹後便將帕子重新塞回去。
你好容易睡著,我可不捨得將你喚醒。”
再者說,前幾日同你舅舅舅母吃過飯,聽他們說起你表哥的事,話裡話外都感激你,我聽那意思,若沒有你,當初宋吟也不會赴京,更不會在科考後,順理成章進了崇文館。
淳淳,你究竟是怎樣跟…”
說到容祀,宋文瑤雖見過,卻大抵都是糊塗的時候,故而對他沒甚瞭解。
只是每每女兒進宮,回來時候,總能見著她面板上的淤痕,想來也是個不知疼人的主兒。
可他竟力排眾議,命禮部冊封女兒為皇後,卻又讓宋文瑤覺得震驚。
自古以來,皇後的母家定然是世族大家,背後有所依仗,能為皇室謀取利益的家族,不管從哪方面來講,女兒都不該是最佳人選。
偏偏他就選中了她,且又用趙英韶的身份,另立了門戶,甚至違反祖制,賞了趙英韶爵位,還封女兒做了縣主。
雖說趙家倒了,以趙英韶為名的趙家風頭卻又一時無兩。
她是個母親,為女兒高興的同時,亦為她的日後擔憂。
林林總總從兄長嫂子那裡聽了許多傳言,如今這位陛下,是個性情陰戾的主兒,雖年紀不大,行事卻很是狠辣,宮中那些被處置的婢女小廝,死狀之多,令人不寒而慄。
這樣的一個人,若真成了夫君,就好比枕邊臥了把刀,稍有不慎,便會割了自己的頸子。
她攥著趙榮華的小臂,“淳淳,你實話跟母親說,你是真心喜歡他,還是趨於形勢,不得不依附?”
若是趨於形勢,想逃,便真的有些難了。可縱是再難,她也得試試。
當初嫁給趙英韶,兩人是兩情相悅,你儂我儂,全然不顧趙家李氏的阻攔,以為只要兩人相愛,便是有千重萬阻,也絲毫不是障礙。
婚後趙英韶也的確對她極好,幾乎傾盡了全力來待她,她也很知足,畢竟趙英韶同趙家割裂,再無幹系。
有一日兄長還私下問她,趙英韶為了她,跟趙家斷絕關系,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那一刻,宋文瑤是有些詫異的,因為不知何時,在眾人,甚至是親人眼中,趙英韶跟趙家斷絕關系,竟成了為她!
內中緣由她跟趙英韶都清清楚楚,不過是一個受夠了任由母親擺布利用,想要逃出囚籠,獲得重生的可憐人,這一輩子做的唯一一次掙紮罷了。
趙英韶年少有為,李氏便看見了前景,不僅利用他帶起趙家大郎和二郎,還在他官位不穩的時候,慫恿他去攀附權貴,藉以為兩個兄長鋪路。
若僅是如此。趙英韶還能忍耐,後來的李氏簡直自私到令他難以喘氣。
趙英韶不僅才華出眾,更是長著一張迷煞眾人的俊臉,故而李氏經常自作主張奔赴各種豪門宴席,後來不知憑誰的關系,聽聞國公府有個年過二十還未出嫁的女兒,便想著法子要趙英韶去結交,去偶遇。
那國公小姐之所以高齡未嫁,正是因著體胖面醜,又沒讀過幾日書,整日裡最愛的便是尋花問柳,府裡還養了幾個面首,如此,趙英韶定是死也不肯應允。
那段時間,李氏與他發了好一通脾氣。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英韶在外遊歷,碰到了才情容貌俱佳的宋文瑤,不禁一見傾心,又回頭想想李氏的壓迫,回京後,他便憤然決然同李氏徹底斷了關系。
想起往事,猶如隔世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