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有什麼臉活著!”
睡夢中的趙榮華,眉心蹙成尖兒,她把自己抱得緊緊地,像只被遺棄的貓。
華兒,你孃的牌位,總要你做些什麼,我才好尋個由頭,遷到趙家祠堂。”
祖母的臉因保養得當而鮮少皺紋,只是她素日不茍言笑,總讓趙榮華生出敬畏之心,不敢過於親近。
趙家不能倒,好容易經營起來的一切不能毀在我的手上。
天底下的男人,多半都是看臉的,姚鴻如此,容二亦是如此。他年歲與你差不多,尚未婚娶,正是血氣方剛,如狼似虎的時候…哪怕從侍妾做起,憑著你的聰穎與美色,何愁沒有前途,容二再偏執,也還是個男人,但凡男人,就逃不開你…”
耳邊祖母呶呶不休的聲音似魔咒一般勒緊她的頭皮。
趙榮華捏緊手掌,小臉被破窗而入的冷風吹得通紅,她急切的想要掙開束縛,從睡夢中逃離,可手腳彷彿被蛛絲黏住,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她想喊人,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我養了你這麼多年,悉心疼愛,百般呵護,你是祖母的心肝,祖母巴不得為你尋一門頂好的親事。”
可是華兒,容家馬上就要破城了,趙家倒了,祖母死一百次都無顏見你祖父,見趙家祖宗!”
華兒,你就再幫趙家最後一次吧!”
蒼勁的聲音似穿破骨膜,劇烈的撕扯著她薄弱的神經。
她拼命掙紮,嗓子眼發出嘶嘶的響聲。狂風倏地卷開破門,伴隨著一聲尖銳的“我不!”,門咣當一下,甩在牆上。
趙榮華徹底清醒過來。
好冷,她打了個哆嗦,方覺出後脊出了層汗,風一吹,整個人如墜冰窟。
當初祖母允她與姚鴻來往,憑著姚家的勢力,她們趙家得了不少便利和錢財。
大伯資質平庸,為人刻板,升了官,雖是個閑職,那些同僚因著姚鴻的緣故亦高看他一眼。二伯偷奸耍滑,在兩人相好的時候,打著姚家的名義,斂了不少財路。
可姚鴻起兵被誅以後,他們紛紛變了臉,彷彿從未得過幫扶,無人再提姚鴻名諱。
現如今容家入京,他們又氣急敗壞地將怨憤撒到她身上,怪她當初沒有應下姚鴻的提親,帶來今日之禍事。
無論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她擦去冷汗,吐了口濁氣。
只差一點,她就能抱著準備好的錢銀跑路,再也不用聽別人對自己的母親唾罵,更不用為了趙家的昌盛,拿終身做賭。
全都被容祀毀了。
臨近天明,外頭的雪下的小了些,窸窸窣窣,鳥雀撲過枝頭,彈起簌白的雪沫。
小廚房總算開了門,是個微胖的宮女。
我們這種邋遢地,盛不了你這尊大佛。”那人掃過她皙白的手指,有些煩燥,“別在那杵著了,仔細弄髒衣裳。”
宓烏果真幫她了。
趙榮華還穿著縞素,只改了發式,簪著一枚素淨的銀簪,她往旁邊讓了讓,宮女行步如風,端起一盆青菜就往外走。
有人正好進來,上前打圓場,“宓先生都開口了,你就別給人臉子看了。”
她打量著趙榮華,心道坊間傳言誠不欺人,趙家小姐果真長得靡顏膩理,千嬌百媚,單是不盈一握的細腰,宮中就沒人能比。
香月就是脾氣燥,你別被她嚇著,”瘦削宮女名叫桂宛,和香月同在小廚房共事多年。
她握了把趙榮華的手,又冰又軟,不由嘆道,“咱們身型差不多,你若是不嫌棄,跟我去廂房換身厚點的衣裳。”
西廂房有六個通鋪,緊靠窗戶的位置還空著,桂宛從櫃子底下翻出來一床被褥,抱過去,回頭就見已經換好衣裳的趙榮華,眼睛登時忘了眨。
同樣的粗布宮裝,灰撲撲的暗淡無色,穿在她身上彷彿格外雅緻。
往後你就住這屋,地方擠了些,好歹沒那麼冷。”她搓著手,又指著門口的位置,低聲道,“香月跟你隔得遠,她每日要忙許多雜事,不會特意招你。”
趙榮華仔細聽她講完後廚一應瑣碎,臨了喊她,“桂宛姐姐,謝謝你。”
桂宛一愣,旋即笑著擺手,“你叫我桂宛就行,宮裡沒那麼多姐姐妹妹。”
她挑開氈簾,踩著咯吱作響的雪,往小廚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