樁樁件件都是傷痛的疤。
“……重陽登高……”他也就能記憶力裡拎出這件事情來。
“你說投懷送抱那晚?”她輕蔑的笑:“我不過是在勾引你,為了的是有朝一日殺了你。乎”
“你在三清殿抄經,我去陪你……”
“我有多厭惡你每天來煩我,你心裡真的沒數麼?”
李雒再也找不出兩人間快樂的記憶了。回憶起來,充滿了謊言,欺騙,鮮血和陰謀。真的迴天無力了。註定了他們不可能有好結果。
李雒徹底死心了:“如果……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這些事,而是在另一個地方相遇,你……”他不敢奢求她會愛上他,改口道:“你會不會,不這麼憎恨我?”
“那要你改變多少!你若還是李雒,什麼都不會改變。”
李雒別過頭,看別的地方,再轉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淚水。又換上平日的笑容:“就怕我改變了,你也看不到。我現在能困住你,就能鎖住你輩子,你越是不想生,我越是要讓你生!璺”
承歡瞪著他。
他則淡笑:“我們就當一對怨偶,彼此折磨一輩子。”明知道攥在手中的是荊棘,鮮血淋淋仍是不鬆手。
他俯下身,貼在她耳邊道:“只有一方死去,我們的孽緣才算完結,不,那也不完,來生我還是會找到你。”
承歡習慣他的威脅,亦不為所動,心死了,無喜無悲,冷笑著看他。
李雒為承歡蓋好被子,命宮女看守好她。走出蓬萊殿,夕陽暖烘烘的曬在他身上,可心裡比終年不見日光的幽潭還冷。
他去東宮看由乳母照顧的孩子們。他抱起皇子,哽咽道:“你們的母親如此討厭你們,告訴父皇……究竟該怎麼辦?”
怎麼辦?
李雒第二天便下詔大赦天下,並冊封皇長子為焱王,一個月後封為太子。長女為凝晟公主。
他每天都會去蓬萊殿陪她坐一會,經常一句話不說,看著她呆坐一天。
他會問自己,李雒,承歡和你那麼像,如果你是她,你會屈服麼。
他們都不是會因為外界因素改變初衷的人,只會不擇手段,窮盡所能的達到自己的目的。難道真的要有一個人死去,才能結束?
不,承歡說的不對,結症不在她身上。現在命運纏繞的繩結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他願意放手,一切都會結束。
可他不想。
五月二十五為太子和公主舉行了滿月洗兒典禮,盛況空前,大擺宴席連慶數日。除了沒有生母參加外,真的能算是一場舉國歡騰的大喜事。
李雒從筵席上回來,喝的醉醺醺的去蓬萊殿看承歡。他喝醉了不會鬧酒瘋,而是安安靜靜的睡到酒醒。這次也不例外,他和她說了沒幾句話,就趴在她身邊睡著了。
在夢中看到。
承歡坐在梳妝臺前輕點朱唇,此時,他從她後面悄悄走過來矇住她的眼睛,在睜開時,眼前多了幾株帶水珠的花朵,他將它們插在女子雲鬢上平添嬌俏。她害羞的低著頭,他拿起眉筆,叫她坐好,為她輕描翠眉。
窗外的翠柳如煙。恰如女子彎眉翠鬢。
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他每日苦讀詩書,她則看著他在一旁做著針線,偶爾相望,滿目的恩愛。終於他要去長安趕考,那日,渡口邊,山巒煙雨,一片霧靄,她撐著油紙傘,單薄的站在雨中。
她望著孤帆遠去,江水悠悠,只到再也瞧不見了,才蹲下身,哭出聲來。河岸柳堤間,她淚灑此處,她回到家裡,再也看不出喜悲,每日只收拾一雙碗筷,落寞孤單的可憐。只是每天都到渡口邊守候,直到天黑了才回去家裡,日日如此,擺渡的船家都看不過去,替她唉聲嘆氣。每每有人乘船回去,她第一個高興的走過去,再落寞的回家,以此重複。
夏花似錦,冬雪紛紛。
而他金榜題名,在繁華的長安,結交名士,娶了丞相的女兒,享盡榮華富貴。早忘了在家鄉苦苦等他的發妻。
而她。一月月,一年年,從十八歲開始等了十八年,最燦爛的年華,她在等待的過程中枯萎。
芳華剎那,容顏已逝。
不要再等了,不要再等了!
李雒從睡夢中醒來,還帶著夢中的傷感。怎麼會做這樣詭異的夢,如果夢中的場景真的發生,他絕不會為了獨享榮華,而讓她在家鄉苦等。
忽然,他想通了,自嘲的笑。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讓她苦等。不正是現在的境況麼。讓她枯萎凋謝,只因為他讓她空等她的幸福。
李雒沉思良久,心中那個念頭越來越清晰。
“承歡……你還會等下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