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禕難得地笑了笑,指著腳下的樹蔭道:“剛才一路過來,你難道沒發現,這地上除了咱倆的影子,沒有其他任何東西的倒影嗎?”
給她這麼一說,我這才反應過來。
怪叫剛才我也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問她誰會在這兒設結界。陳靈禕搖頭道:“不好說,可能是我哥,也可能是對付他的人。”她目光炯炯,盯著山頭上的山神廟,接著道,“我有預感,我哥就在那座廟裡。”
我頓時心頭激蕩,恨不得馬上沖進去,將南良不艮生吞活剝。
陳靈禕表情古怪,說不好是憤怒還是擔憂,久久地看著我,忽然道:“待會兒見到我哥,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我咬著牙道:“除了求我放過他,其他的可以考慮。”
陳靈禕嘆息道:“我不求你原諒他。現在的他,已不是當年的那個他。他會打電話給我,我也有點意外。我只希望,待會兒動手之前,你先聽聽他怎麼說。”
我答應下來,和陳靈禕並肩往山神廟走去。
這廟打我記事起就一直荒著,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村民沒有將它拆掉。
廟門前長滿了齊腰高的雜草。廟門沒鎖,門板也少了一塊,露出黑乎乎的門洞,能看到裡頭一把布滿了灰塵的太師椅,橫放在同樣灰撲撲的山神像腳邊。
不知怎地,我總覺得,那張太師椅,在慢慢地前後搖擺。似乎有人發現了我們,剛剛從椅子上離開。
一旁的廟牆上,掛著一件寬大的、黑色的鬥篷。鬥篷上沾著深黑色的汙跡。
我心裡一顫,忍不住捏緊了拳頭:果然在這兒!
“你們來了。”
一陣嘶啞的聲音,從山神像後傳來——是南良不艮。
“哥……”陳靈禕欲言又止。
南良不艮從神像後走出來,仍舊穿著一件黑色的鬥篷,也仍舊看不到他的臉。
鬥篷的兜帽裡,只有那雙我忘不掉的、鷹隼般的眼睛。
他冷冷地看著我道:“我就知道,你終究會找到我的。”
我冷笑道:“所以你根本無處可躲。”
南良不艮道:“我不是在躲你,我是在等你。你幫了我的忙,我得謝謝你。”
我悶哼不應。
南良不艮看向陳靈禕,嘆息道:“那人太厲害,我受了傷,估計不用他出手,我也命不久矣。我等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該收手時就收手,小魚小蝦的,玩玩也就是了,真要惹惱了他,只怕倒黴的不止你們這些人——”
他猛地劇烈咳嗽起來。
我懶得聽他說這些,捏著拳頭道:“佳恩呢?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南良不艮嘿嘿笑道:“她早就離開了,你難道不知道?大人知道她是你的人,有心交你這個朋友,對她以禮相待,幾天前就給送走了。”
“你放屁!”我勃然大怒。
南良不艮擺擺手,道:“你生氣我也沒辦法,她確實不在我們這兒。我替大人做了這麼多事,耍了你這麼久,本想著討他老人家歡心,結果呢?他沒記我的好,倒頭派人來殺我。唉,早知道你是大人的朋友,我當初就不該這麼做,更不該與虎謀皮,向他討職位。”
見我默然不應,南良不艮邊咳嗽邊繼續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雖然早就死了,不過這次是真要灰飛煙滅了。你們小心那個大和尚,他可比我厲害得多。禕禕,我做這些,全是為了咱陳家。你……你過來……”
陳靈禕眼中滿是不忍和憐憫,呆呆地喊了聲:“哥……”
見南良不艮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陳靈禕走上前去,雙手抓著那件鬥篷,寬大的衣袖。
忽然間,她像是觸電般收回手,往後急退了幾步,滿臉驚恐地道:“你不是我哥!你是誰!”
“哈哈哈哈……”
南良不艮仰天大笑,身上的鬥篷忽然炸開,露出衣服下,一副小小的、羸弱的身子。
“是你?”
我瞪大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我倆面前的,居然是先前在歸秭村,被我掘墳的、那個怯懦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