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巧兒盯著他左手寫出來的內容,不發一語。
「什麼跟什麼呀?」躺椅上的男人看不懂:「每個字我都認得,和在一起的意思我可不知道!它在講什麼?」
這不僅僅是佛家的哲學思想。
聶巧兒看到那隻左手寫在牆上的這段話,她心裡一凜,像是看到久未碰面的朋友,曾經如此熟悉,後來失聯許久許久之後,又再重逢的感受。牆上的這句話,用現在的角度來說,指的就是廣大而多元的宇宙萬事萬物,其實是一個整體。能夠了覺這整體的,就是佛。
是誰曾經跟她提過這個概念的呢?聶巧兒首先想到的是留著八字鬍的尹教授,他在遺傳性精神病學的領域裡研究,是全球少數的頂尖權威。前年才發表了催産素在治療帕金森氏症的應用論文,一時引起廣泛的討論而聲名大噪。但聶巧兒隱約知道,尹教授曾經跟她討論過另外一個更具有爆炸性而且更貼進牆上這句話的研究主題,是什麼呢?她此時竟然想不起來?
「一沙一世界,沙漏裡有無數個世界。」
她不太能掌握左手寫出這句話的重點:「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妳也不明白?那我更不懂了。」躺椅上的男人一臉錯愕與不解。
左手在牆上畫出一個大大的三角形,然後在三角形中央略偏上方的位置,畫了一個歪歪斜斜的橢圓形。
她知道右腦的成像功能,主要辨識的功能是在物體或是眼前景象的輪廓。這可以看成是從遠古以來動物求生的本能,從生物的外型輪廓,判斷那是獵物,還是掠食者?所以右腦現在控制左手畫的是一個物體的輪廓...但是細節呢?視覺辨識的細節部份,主要在於左腦,如果左右腦不能配合,躺椅上的男人就畫不出一個完整的影象。
三角形。代表什麼意思呢?中間有個橢圓形?
左手最後很困難的,瞄準了橢圓形的中央,畫出一個圓。聶巧兒看著牆上的三角形裡面有個橫著的橢圓形,橢圓形裡面有個圓,她突然理解了躺椅上的男人右腦要表達的意思:「a seeing eye!全知之眼!」
「什麼眼?」躺椅上的男人問。
「全知之眼,」聶巧兒解釋:「一元美鈔背面有個金字塔,金字塔上面畫的就是這個『全知之眼』。也稱作『上帝之眼』。擁有『全知之眼』的人,就等於上帝一樣,可以知道整個宇宙,或是擁有所有宇宙間的一切知識與力量。」
聶巧兒嗅了嗅鼻子,似乎聞到了一陣焦味,是什麼東西燒起來了嗎?
「好,他媽的越說越玄了,原來有個神控制了我的左手!是二郎神嗎?」躺椅上的男人拉開與自己左手之間的距離。然後左手又開始抖動,躺椅上的男人說:「妳看妳看,它又準備開始胡扯了!」
聶巧兒跟躺椅上的男人,都看著那隻左手先是在牆壁前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開始振筆疾書:「我會在更高層次的階段,完全整合!」
躺椅上的男人看著牆上潦草歪斜的字,歪著頭問聶巧兒:「這是什麼意思啊?」
「整合之後呢?」聶巧兒問著躺椅上的男人的左手。
牆上又出現了一行又大又潦草的字:「deon de apace!」
「這...這又是什麼啊?畫完三角形,又來一句英文咧!」躺椅上的男人問。
聶巧兒當然知道「deon de apace」的意思。雖然她張開了嘴,看上去像是對著牆上的這行字發愣,那是因為她實在很驚訝:「這是法文,意思是『拉普拉斯惡魔』。」
「什麼魔?」躺椅上的男人追問。
聶巧兒正考慮要向他解釋「拉普拉斯惡魔」是一個人類進化的猜想,表示這樣的人類能夠感知所有宇宙次元的時空動態,包含過去、現在、未來...但她覺定還是略過躺椅上的男人,繼續盤問他的左手時,眼角卻瞟見了鋁窗上好像閃過幾道紅光,套房的隔壁兩邊也出現了一些騷動的聲音,聽不出來發生了什麼事?她還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更沉重了,想要移動到窗邊,都顯得困難,如同在水裡行走一樣的吃力:「我覺得自己...變得好重...」聶巧兒對躺椅上的男人說。
「喔喔,媽的!」躺椅上的男人:「什麼時候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聶巧兒好不容易走到鋁窗前往下看,發現大樓的低樓層處居然發生了火災!那閃爍不定的紅光,原來是從消防車和救護車上發出來的警示燈。
「失火了!」她看著隔壁兩邊鄰居的窗戶都開啟來,還丟出了用床單繫成的繩索,一付像是準備要從這繩索離開大樓的樣子。不過這根本不可能!床單能夠垂降的距離,離地面還是太遠太遠!濃煙由下往上直沖,消防車及救護車已經來了好幾輛,停在馬路中央,加上圍觀的群眾和維持秩序的警察,路上已經擠得水瀉不通!
「我們得趕快離開!」聶巧兒急忙轉身往套房大門走,但是她發現大門卻打不開:「怎麼回事?」她兩手用力地轉著門把,門把如同焊死了一般,動也不動!
聶巧兒感受到室內的溫度猛地升高,她回頭要叫躺椅上的男人來幫忙,卻看到他根本不當一回事,只是看著自己的左手繼續在牆上寫字。
「你在幹什麼啊?失火啦!」聶巧兒大叫,可是她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朦朧。
「我也沒辦法呀,左手不肯離開,還在繼續寫嘛。」躺椅上的男人話說得懶懶散散的,完全不把大樓失火當成一回事兒似的。
聶巧兒又回到窗邊,要看看雲梯車能不能夠將他們送下去。但是她完全想像不到自己看見的,卻是一個人,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從她的正前方掉落!整個畫面像是慢動作般的在聶巧兒眼前播放。
那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兩眼看著她,無助又驚恐,穿著寬鬆的家居服,光著赤腳,雙手在半空中不斷的亂揮,卻什麼也抓不到!聶巧兒知道那個跳樓的女人是因為受不住火勢的猛烈和嗆人的猛烈濃煙才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的。她根本幫不了在她眼前墜落的女子!聶巧兒只看到那女人眼中透出的絕望與害怕,一個人在窗內,一個人在窗外,兩個人對望的時間不超過一秒,可是聶巧兒卻覺得這不到一秒的時間,好長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