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椅上的男人撥了撥頭髮,將雙手合十在嘴前,眼睛睜得大大的,左右掃視著車窗外的夜色:「聶醫生,我常常受一些自己怎麼都搞不懂的傷,有些事情也記不得。」
她思考著躺椅上的男人說出來的狀況,會是顳葉型癲癇症?還是不明成因的失憶症?有可能是人格轉換所産生的記憶壓抑嗎?聶巧兒後悔剛剛沒有將筆記型電腦一起帶走,要是用裡面所記錄下來的資料資料進行分析,一定會更有助於釐清問題的核心。
躺椅上的男人突然左手握拳,重重地打在擋風玻璃上!
「你幹嘛!」聶巧兒嚇了一跳,對著他大罵!
「抱歉抱歉!」躺椅上的男人抓著自己的左手,歪著脖子說:「我...我有時候覺得我的左手,有它自己的想法,這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搞不定我的左手。」
「這樣的情形發生多久了?」聶巧兒問。
躺椅上的男人搔搔頭,這樣的反應跟說話的方式,讓聶巧兒覺得他的這次的性格,轉變成一個粗魯的迷煳蛋,做事情丟三落四的人。
「說不上來...應該有兩三年了吧?」
「只是捶玻璃嗎?」
「不!」躺椅上的男人誇張而大聲的回答,然後覺得自己很糗:「有的時候會在我穿衣服的時候失控。我穿上一件衣服,左手不喜歡,就會把衣服扒掉。或是我在電腦前面打怪,左手覺得無聊,它就會把電腦直接關掉!或是我要出門,左手不要,就會跟我僵持在門口,它就死握著門把,不讓我開門出去...反正...這種狀況不止一種兩種一次兩次的啦!」
粗略的來看,左腦是理智腦,右腦是直覺腦...聶巧兒心想,對於腦部的研究,自己跟所有先進全腦醫學研究中心的同僚都是頂尖的佼佼者。躺椅上的男人所描述的症狀,應該是屬於左右腦部對於身體主控權及意識的爭奪。左右腦的訊息傳達溝通出了問題,直覺的右腦掌管感受、情緒,當右腦跳過胼胝體不與左腦進行訊息溝通而直接命令身體反應時,就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這是「腦裂症」嗎?之前沒有發現過這樣的徵狀呀。
躺椅上的男人...應該是說,現在這個人格的男人,他半邊腦子的意識,大過了整個腦子的意識。會是腦裂症嗎?可是之前在研究中心諮詢室作腦部掃描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的胼胝體異常或是腦部有腫瘤啊?聶巧兒心想:相反地,躺椅上的男人腦部的活動比一般人更為激烈快速,他甚至有著超人一等的預測能力,顯示躺椅上的男人,對於周遭環境所有的細微變化,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整合資訊,透過腦部的邊緣系統,表現出快人一步的反應。
「前面右轉就快到了,我住二段。」躺椅上的男人說。
「住的地方是買的,還是租的?」
「租的啦!我哪有這麼多錢還買房子咧!」躺椅上男人半抱怨半開玩笑的說:「不過我住的地方很便宜啦,小套房一間。」
「有室友嗎?」
躺椅上的男人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眉頭皺起來:「哎哎...別提了,等一下碰到了跟妳介紹。」
聶巧兒覺得躺椅上的男人這次顯現出的人格,比前幾個都來得隨便,說話舉止也帶著俗裡俗氣的味道。卻也比較容易親近。
「就是這棟啦!」躺椅上的男人直接開啟車門下車,住著柺杖一跛一跛的往前走,也不管車外頭的雨勢如何。
聶巧兒將車門鎖上,掏出傘來,站在大樓對面往上看,右邊的陸橋橋緣雨水不斷滴落,二樓的餐廳似乎已經過了營業時間,一樓管理處旁的停車場鐵門已經拉下,聶巧兒小心踩著騎樓溼滑的青色大理石地磚,跟著躺椅上的男人走進大樓。她提醒自己,此刻不要再去想剛剛在研究中心發生的事了,那不是她現在該關注的。
電梯門開啟時,聶巧兒已經到了這棟大樓的十一樓。她從走道上看過去,兩側都是套房的房門。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不靈便。走起路來,手臂的自然揮動,以及踏出步伐的雙腿,都有種涉水而過的沉重感。左邊的太陽xue也出現微微的脹痛,是因為這個環境的空氣不是很流通嗎?讓聶巧兒感到連呼吸都需要用點氣力。
「這棟大樓以前是酒店,現在改成小套房出租。」躺椅上的男人一手試著扶正他歪斜的脖子,一手撐著柺杖在前面帶路:「這就是我住的地方。」
聶巧兒看著開啟房門的小套房,裡面並不寬敞,看起來真的就像舊式酒店的房間。
「地方很小,不好意思喔。」躺椅上的男人說。
這不礙事。聶巧兒心想,她要抓緊時間,弄清楚躺椅上的男人「親身經歷」之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進套房。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靠著泛黃白色桌布牆邊的一張大床。床墊已經有些凹陷,看來使用年份已經很久了,鋁窗上的小冷氣看上去就是□□年前的舊機型,鋁窗左邊則是一臺小冰箱,旁邊堆了七、八支空酒瓶。大床的斜對面放著一張長方小木桌,兩把有靠背的折疊椅,電視機擺在床的正前方,進門處的左側就是浴室,裡面沒有浴缸,擺著一臺洗衣機,以及幾件還沒全乾的衣褲。整個房間的濕氣挺重的,隱隱散發著黴味,聞起來令人很不舒服。床頭邊幾上擺著煙屁股幾乎快裝滿的煙灰缸、一包菸、打火機、小的黑色保溫壺。聶巧兒靠著浴室邊的牆站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坐在哪裡才好?
「請坐啊。」躺椅上的男人隨意揮著手,意示她找張餐桌旁的摺疊椅坐下:「我這裡,很少有客人或是朋友來。」說完便一屁股坐在大床床邊,柺杖則靠在床頭邊幾上。
「請你告訴我,那三個男人的來歷。」聶巧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