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巧兒在醫務室讓護理人員幫忙在她手上及膝蓋關節的擦傷傷口處,做簡單的清潔及包紮。她沒有告訴研究中心的同事自己白天去了哪裡?也沒有講出身上手上及腳上這些傷口,是因為匆忙逃離那座莊園而造成的。一旁的秘書則關心地詢問聶巧兒要不要取消等一下的心理諮詢?
「當然不必。我沒事。」
聶巧兒好不容易趕回研究中心,就是為了今晚要好好的問問躺椅上的男人,認不認得出這截她從那棟莊園三樓起居室裡,拼著嚇破膽的危險而找回來的白色襯衫袖子?她相信那座莊園一定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因為自己在那兒的親身經歷已經完全證明瞭這一點。現在的重點在於躺椅上的男人所說的究竟是聽來的故事,還是發生在他身上的真實歷程?
聶巧兒身上及手上的幾個因為急忙離開莊園所造成的擦傷與磨傷的傷口包紮完畢之後,她將那截襯衫袖子,裝進一個小紙袋裡,走向與躺椅上的男人約好的心理諮商室。
「這是怎麼回事?」
她看著躺椅上的男人,不可置信的大聲問著。
躺椅上的男人,上身穿著一件短袖運動t恤,下身套著藍色的七分寬褲,腳上套著一雙髒了的拖鞋,全身有一半以上纏著繃帶,就像是個未完成的木乃伊似的。他的手指,腳趾,肘部,兩個膝關節的包紮處,還滲出半乾不乾的血汙。臉上也纏著繃帶,只留著他的雙眼,因燒傷而結痂的嘴唇露出來,可以說是全身傷痕累累。
「妳又是怎麼回事?」躺椅上的男人指著聶巧兒的手上及前臂的幾處貼著ok繃與繃帶包紮處。
「你還好吧?」聶巧兒盯著眼前的男人問。
「我不騙妳,這是最好的狀況了。」躺椅上的男人看著自己處處都是繃帶的身體:「真的。」
「怎麼會弄成這樣?」
「一言難盡。不過我會一五一十的告訴妳。」躺椅上的男人回答。
聶巧兒發覺躺椅上的男人這回的說話方式及情緒,又和上次來的時候不同了。
「好哇。」聶巧兒忍著幾處傷口的疼痛坐在椅子上:「你先告訴我,這截襯衫袖子是不是你留下來的?」
聶巧兒拿出她今天好不容易才帶回來的袖子,在躺椅上的男人面前搖晃著。
「妳是從哪裡拿到的?」躺椅上的男人看著那截襯衫袖子上,還沾染著紅黑色像是血汙似的骯髒斑塊:「看起來這截襯衫袖子一開始是白色的吧?感覺是好舊的一件襯衫了。」
「這截袖子是在你所說的莊園裡找到的。」聶巧兒看著躺椅上的男人:「正確的說,是從莊園三樓的起居室裡,被四棵大樹所包圍的空隙裡發現的。」
「所以呢?」躺椅上的男人問。說話語氣像是這截襯衫袖子跟自己和毫無關聯似的。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跟我說的,你被莊園裡的大樹包圍了,逃不出去!你忘了嗎?」
「我?」
聶巧兒繼續說:「我本來以為那座莊園是你瞎掰的,所以上個禮拜要你寫下莊園的地址。我今天去了,我也看到你所說的那些大樹,我找到了這截襯衫袖子,所以我要知道,這截袖子是不是你的?你是不是跟我說實話?或者你一直沒跟我說過實話?」
躺椅上的男人看著聶巧兒,眼神中透著一種有趣,好奇的意味:「我在那座莊園裡幹嘛了?」
聶巧兒睜大眼睛:「你說...你意示我,你死在那座莊園的三樓起居室裡。你殺了你太太,將她的屍體埋在莊園裡的某一棵大樹下。」她說到這裡,將語氣放緩:「你還記得你自己對我說過的親身經歷嗎?」
「是我說的嗎?」躺椅上的男人反問。
聶巧兒覺得他的反問,是一種自我否認。這並非是個不好的反應,相反的,這讓聶巧兒較為放心。因為這麼一來,關於那座莊園的事情,躺椅上的男人可能是藉由一些已知的事件或是處所,擴大想像而編出來的想像故事。說穿了,就像看了某則社會新聞,然後想像自己是事件中的主角,同時以為真實的經歷過。而此時躺椅上的男人,開始有了自我否認的反應,他不自覺的認知到,自己之前所說的是非真實的,是想像出來的,或是...一則謊話。
聶巧兒不說話,只是朝他點點頭。
「ok。」躺椅上的男人倒很乾脆,完全沒有顯露出下不了臺,或是尷尬焦慮的反應:「那是我說的。只不過,是另一個我說的,不是妳現在眼前的這一個我說的。」
「什麼意思?」聶巧兒。
「我很清楚,」他看著她,眼神中透著無奈:「沒有人會相信我所說的話,大家都認為我是神精病,我腦子燒壞了,但我說的是實話。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實話?」
「沒錯,我說過一萬次了。但是他們一樣要我來向妳報到。」
聶巧兒點點頭:「所以...你被困死在樹叢裡,也吃了來路不明嬰兒胚胎,還跳樓自殺?」
躺椅上的男人好一陣子不說話。然後他困難的移動了身體,讓自己坐正:「哇。原來,這裡的我,發生了這麼多詭異的事啊?那我這次要跟妳說的親身經歷,妳應該會接受才對。」
聶巧兒看得出來他的苦笑。
「什麼叫『這裡的我』?」她問。
躺椅上的男人回答:「『我』不會只有一個,可能有無限多個。妳也許不相信,會懷疑我的說法,但是這對我來說,就像我身上的傷一樣,是千真萬確的真實。」
聶巧兒不認為躺椅上的男人很清楚自己有著人格分裂的情況,因為這連她都無法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