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層。
這是我跟小容相遇的地方。
就在一棟摩天大樓的天臺上。在市區裡,這棟摩天大樓離天上緩緩移動的白雲是最近的。這棟摩天大樓有兩個門可以直接上到天臺。小容從左邊的門上去,我則是選了右邊的門。跟念書時的感受一樣,小容是一轉門把,門就開了。而我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滿身大汗才上得了天臺!
但我可一點都不埋怨!因為我在天臺上看見了小容,她也在天臺上看見了我。
聶醫師,妳有沒有碰過像我這樣的經驗呢?在茫茫人海中,竟然有一對眼神跟自己是如此的相合?當妳一見到這樣的眼神,就知道是妳一輩子只能碰到一次的愛人!小容還沒說話,她就打敗了廣末涼子,我的第一任卻記不起名字的妻子,以及惠娟。我以為自己是天臺上唯一的人,我沒有期待,小容的出現卻超乎我過去所有的期待。老天爺並沒將我當隱形人,老天爺跟衛生局的專員常先生一樣,都在意著我的存在。
小容也驀然發覺,我和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契合,好像有著共同的心情,和同樣的人生轉折。我和小容向著對方一步步的靠近。而且是沒有畏懼,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那麼自然的走向一個人,小容也應該是吧?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應該就很信任我了。
我們倆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平澹地介紹自己。我說出我的姓名,我的老家是哪裡。她說了她的姓名,她的中學是在宜蘭唸的。我說我結過兩次婚,現在單身。她說她現在單身,之前是地下錢莊的會計。小容講一句,我跟著講一句。我講一段話,小容也講一段話。中間沒有令人尷尬的空白,也不顯得過於急促而讓對方感到敷衍。
我真的知道自己在這一刻…戀愛了。
我也知道了兩個相愛的人,不一定都是愛得像火山爆發似的,要跟對方緊緊的擁抱,或是來個熱吻,甚至是在床上大戰三百回合,然後讓女人滿身汗水的靠在男人的胸口上,慢慢地將呼吸跟體溫恢復正常。
「你…不脫鞋的嗎?」小容微笑的對我表示疑問。
說真的,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幹這種事。以前看到新聞或是電視上演出來的景象中,不曾把自己放在那樣的場合裡面。我的不熟悉狀況跟笨拙,都應該是合理的吧?應該是沒有機會向順利完成這件事的人請教的呀。
小容拖下了黃色的高跟鞋,我看到她那雙罩著透明絲襪的腳ㄚ子,覺得自己真是豔福不淺! 我承認那對腳ㄚ子讓我有了生理上的反應。這實在不禮貌,也不是時候。況且,我一直認為自己對□□這檔事並不熱衷,我雙手交錯在□□前,不想讓小容知道我有了生理反應。實在是太丟臉了!人家對我是如此的信任,我可是她這一生最後認定的男人啊!
我看著小容將一封潔白的信封壓在那雙擦得晶亮的黃色高跟鞋下面。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做這樣的準備。
小容看著我的表情,像是在問:「你的呢?」
我搖搖頭,全心將注意力放在天際慢慢飄過的雲朵上。用這樣來壓抑消除掉不適切的生理反應。小容點點頭,瞭解我沒有留信,沒有任何的話要對這個世界說。
瞧,我與小容兩個人之間的理解,已經不用任何言語當做橋樑了…我很安心,我不需要任何期待,我確定我們倆彼此理解。
我主動伸出手來牽著小容。小容像是老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做似的,將她的細嫩小手交給了我。老天爺呀,我打出生以來,真的沒有像現在這般的滿足過!
「我不會讓妳失望的!」當小容的肩膀微微靠向我的時候,我的心裡是這麼說著。一種打從心底升起的英雄氣概,充滿了我的全身上下,裡裡外外。
我們兩個人站上天臺的護牆。不用看也知道,下方就是一條位於市中心的大馬路…
我和小容往下跳的時候,仍然彼此對望。
小容看著我望著她,我望著小容看著我。時間像是靜止在這一刻。我們都覺得安慰,我倆都握著幸福。
她知道,在她前往人生終點的時刻,終究有我陪她到最後。
我知道,在我經過一世的挫敗以後,仍然有她願意伴著我…
聶巧兒聽完躺椅上的男人說出第三個親身經歷之後,兩人中間有一大段的沉默。
「你...你跳樓?」
躺椅上的男人:「可是我們約好了今天晚上要碰面。」他沒正面回答聶巧兒的問題。
「但是你已經跳樓了?從七十五層樓的高度?」聶巧兒不放過他。
躺椅上的男人用獨眼看著她:「妳說,我看起來像不像?」
聶巧兒不想在此時此刻選擇指責躺椅上的男人連續三週以來都在這裡對著她胡扯。他是有妄想症嗎?她應該要顯露出參與的感覺,然後讓這男人再多說一點,才能夠找出他的心理或是精神上的症結。
「那小容呢?」
「小容今天不想陪我一起來。」
「為什麼?」
「她怕生,她不認識妳。」
「她跟著你一起跳樓對不對?」
「我說過了不是嗎?這是我的『親身經歷』啊。」
「下次可以帶她一起來嗎?」
「我盡量試試,」躺椅上的男人表現出不確定的樣子:「我不想勉強小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