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像是從幾棵大樹的樹皮緩緩透出來似的,視野都被擋住了。
突然想起妻子一定知道這幾棵樹的名字。我當然不知道,也當然不可能叫出了這幾棵樹的名字,它們就會乖乖退開。樹不是寵物。寵物有反應,有表情,有情緒。寵物當你是老大。
眼前這些不是寵物,這些大樹的排列,擋住了我的景觀視野呀!我重重地吸了一口菸,鼓起勇氣,移步往迴廊邊往下看。我想看看樹是不是長在地上?沒錯,它們好像從出生就長在這裡一樣。我的記憶是不是出了問題?
我回到主臥房,打了電話給仲介商,想要確定一下他知不知道這件事兒?但是電話沒人接。現在時間太晚了。我將電話掛回去的時候,發現自己控制不了手的顫抖...
我想我一定是記憶力出了狀況。這些大樹真的原本就在主臥迴廊外嗎?怎麼會呢?不知道答案,不知道如何解釋那些大樹的我,終於在淩晨睡著了。在臨入沉睡中的前一刻,我想的是,妻子知道樹是長在主臥迴廊外的嗎?她知道嗎?
醒來時,不但弄不清時間是幾點了?也覺得自己不知身在何處?霧氣已經入侵室內了。我馬上變得非常火大!
站在洗臉檯前,用冷水快速地沖臉。我把著毛巾,邊擦臉邊往樓下走去。
整個室內都是霧!我下樓梯時可是非常小心的,還同時能夠看見自己穿過霧時,造成空氣滾動的那種畫面。不囉唆!我好容易才摸到搖控器,直接把所有冷氣及暖氣都開啟,我要把霧給完全破散掉!
當我一出別墅大門,我看見四棵大樹佔住了大理石臺階。它們巨大的樹根穿破了臺階。大樹的排列成為不連續的一道斜線,我的氣派大理石臺階全毀了!
我直接轉身回室內,拿起電話撥給仲介商。我氣得連話都說不好!
我說:「那些樹!媽的,樹的排列毀了大理石臺階!長到我臥室外面來了…你都不知道嗎?」仲介商只是:「啊?」、「啊?」的聽著我罵。我知道他根本弄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直接結束通話電話,快速而忙亂的換上衣服準備開車出門。
我探索自己的忿怒,多半是因為不明白「為何會如此?」的關係而産生了恐懼,和因為不知道怎麼應付接連而來的困惑,兩者轉成一種極大的怒氣,來掩飾目前對這種如同迷失異次元處境的害怕。是的,忿怒是我滿腔恐懼的薄薄外衣,是讓自己以為自己很強大的蛋殻,可我也很清楚,蛋殻很脆弱,輕輕一敲就裂了。
當我動作順暢的將車鑰匙插入並且發動汽車的時候,我認為這很棒,自己還有有掌握事物的能力,而且也聽到車庫大門開始啟動的聲音,這太棒了!
而當車庫大門升起時,我差點因為重踩油門,而撞向排列在車庫門口的三棵大樹!有三棵大樹排列成三角形,正正地擋在車庫門口!我的下巴因為急煞車的關係,重重地撞到了方向盤!牙齦一定撞到出血了。
太可惡了,真是太可惡了!這不可能發生,有可能是誰在惡作劇嗎?要我用走的嗎?可以呀?
我無視於滾滾濃霧,就直接往外走。但發現自己可能再走兩步,就會迷失在霧與樹的排列中。因為整座原始樹林已經長過來了,還是移過來了?不管怎樣,只是一夜之間,就在一夜之間!
「說!你叫什麼名字?」我竟然對眼前的樹大喊?但是我卻不敢碰它一下!
我用吼叫壓抑我的恐懼。可是這樣的技巧,不是人人都會。我想我不在行。我知道自己渾身發抖地離開散發著濕黏樹皮味的大樹間,很快地進到車庫裡,往挑高客廳的方向走。
媽的!沒有一件事是合乎我預期的,但我不想,絕對不想看到的,就是挑高客廳裡也有好幾棵大樹!我踏進客廳的前一步,還在安慰自己別多想,但...挑高客廳裡真的就出現了好幾棵大樹!
它們就可以這樣不發出一點點的聲音,然後憑空出現?而且長得好好地?像是從來沒動過一般。原本吊掛在客聽頂上的大型水晶吊燈,也被大樹的無數枝幹包覆,斜斜地撐在大樹枝幹上。明亮的黃色燈光,從粗細不同的樹枝樹幹中散射出來,這真是太詭異了!我從三樓到一樓車庫要開車,然後再走上來客廳,這才多久的時間?十分鐘,頂多十分鐘!
聶醫師,這...這樣的狀況實在太超出我所能承受的範圍了!
我大叫著沖過去推它!踹它!咒罵它們,這通通都沒用!如果我像妻子一樣知道所有樹的名字,至少會罵得更過癮!
等霧散掉了,我一定可以出得去!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放音樂來壯膽。我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慌張與恐懼。我得表現得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不會報警的。
我也不會再吵仲介商了。
因為眼前的情況已經無從解釋,而且還會衍生出一堆不必要的問題。比如說;我一定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才會受此奇異的報應之類的問題。
媽的!不就只有這一個問題嗎?人們面對不可解釋的現象時一定會偷偷地想:這傢夥肯定幹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造了什麼孽才會這樣?
不,我沒有,我沒有再和妻子惡吵了。我們也沒有再動手修理對方,我們也沒有亂甩東西,破壞眼前的一切,就…就為了要讓對方難堪!我和妻子都沒有再發生這樣的情況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呢?沒有再發生這樣的情況了呢?」我幻想中的刑警,在我面前不懷好意的問著。
我怎麼回答這個不懷好意的問題?我不會報警的。等霧散了,我就會離開。我會消失,沒人可以找得到我。包括這些死人樹!
我走到起居室的吧臺,為自己倒了不知道第幾杯威士忌。
沒錯,這是第三天。剛剛過了午夜十二點。鐘敲了十二下,
我聽得清楚乾脆。每一次的鐘聲,都快要令我心膽俱裂!我是喝得太醉?還是不夠醉?樹的排列,在我倒完酒之後擋住了我的去路。我被隔絕在起居室的空間。裡我像是圍棋中逐步被封死的棋子一樣…
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