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夢麗之後的第二個人,是個大學英語老師,叫趙立軍。據他所說,當天晚上他去幫學生作輔導,由於家長過於熱情,留他在家裡多喝了兩杯,這才回去的晚了。
“真的太可怕了,簡直就是世風日下啊警察同志,這就是明搶,明搶呢!”趙立軍十分激動,說的義憤填膺,“這幸好我是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在身上,要不然,哎呀我都不敢仔細想啊!”
刑警說:“你先別激動,當天晚上的情形,請你再複述一遍。”
趙立軍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本來就不算健壯的身板似乎有些瑟瑟發抖,激昂的說道:“那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啊,我這輩子也忘不了,他們一群人,大概有……五六臺機車吧?沖著我就飛馳而來,我當時就看出來了,他們是沖著我來的啊!當然了,我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想過的,要不要和他們殊死搏鬥一下。但是我很快就消滅了這種不成熟的想法,我是個人民教師啊,警察同志,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是我們教師做的。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還怎麼教書育人?怎麼栽培咱們祖國的後代?你說是不是?”
沈衍被他嘰哩哇啦說的有些頭暈,腦子裡莫名就想起了方尚來,心想真應該把他喊來,看看到底是誰更能說。
但是相比沈衍的平靜從容,展鋒就沒那麼客氣了,抬手打斷了趙立軍的胡言亂語,皺眉問他:“看清楚對方的體貌特徵了嗎?”
趙立軍十分肯定的點頭說:“看清楚了!”
“看清了?”刑警狐疑問道:“可是你上一次的口供裡頭,你明明是說你沒看清的啊。”
趙立軍一本正經道:“警察同志,你也不想想,上一次你們問我的時候,那是什麼情況?那個時候,我剛剛遭受了一場打擊,心神不寧,根本就沒辦法踏下心來好好回答你們的問題啊。可是現在呢?現在就不一樣了,我已經經過了思緒的整理和沉澱,已經非常清晰了,當然就要翻供了。”
刑警被他這樣子給逗笑了:“行了行了,你知道什麼叫翻供嗎?別瞎用詞兒。那你說說,當天晚上,搶劫你的人都長什麼樣子?”
“沒看清。”趙立軍說。
展鋒:“……”
沈衍:“……”
趙立軍看了看他們,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耍你們啊,是你們問的太具體了。當時他們開著車燈,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當然看不清了。如果我說我記得長相,那就是糊弄你們了,我一個人民教師,是不能說謊話的。”
“他倒還挺能講道理的。”沈衍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忍著笑意問:“那你說看的很清晰,都看見了什麼?”
趙立軍來了精神,一副講課的架勢清了清嗓子說:“我確實沒看清他們的臉,但是不妨礙我看到別的東西啊,他們那群人,歲數都不大,估計也就是十幾歲的小孩。”
展鋒聽後瞥了沈衍一眼,沈衍心領神會,順勢問道:“怎麼說?”
“當時我雖然看不見,但是我能聽得見啊,警察同志,您別忘了,我是個人民教師。”趙立軍臉上露出一點得意而拘謹的笑容,還裝模作樣的眨了眨眼。
沈衍誠懇的說:“就算我們想忘記,也真的沒那麼容易,對於這一點,你也不用太擔心的。”
他的話裡頭轉了幾個彎,趙立軍像是琢磨了一下,到底也沒明白過來,擺擺手說:“反正啊,我是一天到晚和學生在一起,教的又正好是這個年紀的學生。天天我就帶著他們背課文啊,朗誦啊,這些學生說話是個什麼音調,我一聽就聽出來了。警察同志,咱們大人說話的音調和孩子的音調不是一個調,就算是小孩想裝成熟,聲帶也不允許啊。”
這一點,沈衍倒是覺得趙立軍說的有道理,聽起來並不是在信口胡謅。
而且與他們之前的揣測,也越來越接近了。
找這幾個人回來再做一遍筆錄,真是明智之舉。
“那這當中,都是男孩子嗎?有沒有女生?”
趙立軍瞪大眼睛,忙不疊的點頭:“警察同志,您簡直是狄仁傑啊,這都能猜出來!我剛想說呢,裡頭還有一個女生,唉,你說說吧,這年頭,連女生都做這樣的事情了,還是未成年女生。咱們這個社會,他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不過,那個女孩好像還算是良知未泯,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好好勸勸她,這樣下去怎麼能是長久之計呢。”
“女生也說話了?他們說了什麼?”沈衍問他。
趙立軍答道:“一開始的時候,那個女孩沒說話,我手裡的皮包被他們搶走的時候,我本來想跑來著,結果被他們給圍住了。後來有人說,我包裡沒錢,不好交差,說是要見點兒紅才行。我當時一聽就知道壞了,這是想砍人啊!這事兒就大了啊警察同志!當時我就急中生智,想了又想,可是無奈他們人多啊,我有再多的計謀,也沒法施展啊,那叫一個危機當頭,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展鋒忍無可忍,拍著桌子說:“說重點!”
“哦哦,重點重點,重點來了。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女孩說,看著我就像個沒錢的,捅我都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去找下一個目標。他們稍微爭執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放過我了,所以說,當時真是那女孩把我給救了呢。”趙立軍提到這兒時,似乎仍然心有餘悸,連連拍著胸口說:“我覺得,她跟那些人不是完全的一路子人,說不定是有什麼隱情呢。哎,警察同志,要是你們能抓住那夥人,回頭我可以出庭作證,看看能不能把那個姑娘判的輕一點?”
沈衍與展鋒對視一眼,唇邊泛起一縷苦笑,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道:“恐怕是沒這個必要,也沒這個機會了。”
趙立軍:“什麼?”
作為旁觀者的趙立軍當然不會知道,在那個夜晚,曾經因為一時惻隱和沒有完全泯滅的良知而救了他一命的女孩,很可能就是那個已經完全失去了說話的機會,永遠合上了眼眸的人。
一切,都已經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