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靜航覺得自己上輩子當真是蠢不可及。
因絕了後嗣就斷了情情愛愛的念頭,卻沒想到夫妻一體, 就算不為了生兒育女, 也該精挑細選,不說情投意合吧, 這人品總要過得去,擔得起定海侯府女主人的位置啊!
他先前以為夫人不過是管理著後宅那點事兒, 無非是管著月銀吃穿院裡幾個下人,他後院裡就一位夫人,又不似別的府裡還有妾室,管家理事輕松簡單, 鐵大姑同意將管家之事交給夫人,就表明是認可了夫人, 他也就跟著放了心,一心只管外頭的差事帶兵打仗。
根本不會想到,一個內宅的婦人,居然憑藉著定海侯府的招牌,在外興風作浪, 最後害得定海侯府差點跟著她上了二皇子的賊船!
更可恨的, 還屬強行給他戴綠帽!
他領兵出征大半年, 回府後夫人道她在路上撿到個棄嬰,想著酈家沒有兒子, 不如抱回來做養子, 他看了那孩子白胖可愛,想一想收養一個也行, 便應下了,他想著自己註定無子,養子也能當親生,雖在府裡的時光不多,也會抽出工夫來教養那孩子,那孩子倒也機靈可愛,一口一個爹叫著,錦衣玉食地長大,儼然定海侯府裡正牌的小世子。
後來皇子間爭權奪利,他一直忠心耿耿地替已立成太子的大皇子南征北戰,算是鐵杆的太子派,可謂是出生入死,傾力支援,十年後老皇殯天,太子終於笑到了最後,將跟他爭位的皇弟們一一鬥敗,但此時朝中局勢已是紛亂如麻。
其它皇子勢力時不時死灰複燃,在京中興妖作怪,而二皇子的餘部就盯上了定海侯府,劫走了定海侯夫人和小世子。
酈靜航望著天邊月色,嘴角不禁浮起苦笑。
妻子被劫,那時他憂心如焚,不顧危險親自帶著人去救……結果,呵呵呵。
原來那些餘部分明是想要搶回他們的小主人,他的養子,竟然是溫其姝跟二皇子偷情所生!
什麼半路撿的棄嬰!溫其姝在他在外徵戰的時候生下了這個私生子,既不捨得放棄,又怕不好交待,於是編了個彌天大謊,他這個只知道帶兵打仗的傻子就上當了!
真相大白,溫其姝固然被他休棄,那個私生子也被皇旁派人接手,但他因為這件事,十幾年的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就全打了水漂兒,定海侯被降爵成了定海伯,甚至還連累了已故定海侯,參奏酈玟的奏章竟有十幾道,都是說凡人被供奉祭祀,與海神娘娘並列,令沿海百姓只知有定海侯,不知有皇家,正該朝廷發令禁絕這些荒唐野祀……
酈靜航心知肚明,這些上奏章的禦史,自然是揣磨過聖意的!
他酈家,功高震主了!
心灰意懶的酈靜航幹脆辭掉身上所有官職,回到安海城老宅,準備就此渡過餘生,也是在那兒,他遇到個有趣的小少年……便是後來被他認作義子的福兒……
前世不堪如惡夢,因回憶而凜冽的神情在想到阿福之時,不由得點染上了幾抹溫暖。
阿福身世孤苦,聰明孝順,小小年紀就會做工給病弱的娘親買補藥,無意中結識了他這個貴人也沒起過什麼多餘的心眼兒,相識一年,他見隨手教給這少年的招式都被使得有模有樣,甚至還加上少年自己的巧思,便知這少年的資質上佳,將他酈家武學都傳授給少年。
卻沒想到少年不光有資質,悟性毅力都屬一流,似乎酈家武學天生就該由少年傳承下去一般!
原本已如死灰的心,此時卻是複燃了。他派人打聽過了盛福的家世,原來他爹寵妾滅妻,他娘進門的時候就有了肚子,他爹覺得盛福不是他家的種,平時視這個長子如無物,等後來妾氏生了親生子,更是看這娘倆不順眼,盛福的娘水氏卻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在盛福只有兩歲的時候,就同男人和離,因怕回了孃家被人說閑話,便帶著兒子在望海城裡討生活……
只可惜,酈靜航認下福兒為義子不到一個月,水氏便油盡燈枯,含笑而去。
鰥夫寡婦,為避嫌疑從未見過,只在酈靜航教授福兒武藝之時,少年有些靦腆地奉上一雙鞋子,說是他娘做的,當他的孝心送給師父。
本地有弟子替師父備鞋襪的風俗,他收得自然無甚掛礙,偶然穿上亦覺得格外合腳舒適,卻想著不好多勞煩福兒他娘,就沒跟福兒提過。
福兒娘過世之後,少年很是消沉過一段時日,還是他帶著少年出海遠航,經過海上風吹雨打,見識異域風光……
後來他死的時候大概五十出頭,有義子陪在身邊,臨終前將他手上已不多的人手家底交給義子,明白以福兒的才具,定能傳承酈家人的一線薪火,他也算是含笑而終……
“世,世子?”
好容易將偷偷跟來的便宜表小姐給安頓好了,過來尋世子爺的石南瞅著立在竹林邊的世子,忽而渾身滿是肅殺冷意,忽而又如細雨春風,淡淡懷念之意,石南眨眨眼,不明白不過十八歲的世子爺是怎麼了?
這一聲將酈靜航從前生的回憶拉回了現世。
“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