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水石生扛著幾樣新打的傢什,進了自家院子的雜物房, 把傢什輕輕地擺放在箱籠旁邊, 忍不住嘆了口氣。
加上今日新送來的,小妹的嫁妝都備齊了, 可偏偏這婚事就黃了。
水大嫂覷了空,一閃身溜了進來。
“石生啊……”
水石生興致不高地瞥了自家媳婦一眼, 知道她嘴裡吐不出象牙,就只悶聲應了一聲。
“咳,你說這好好的親事,說退就退, 外頭的人都在說閑話呢!”
本來水妍未婚有孕的流言被眾人硬生生壓下,那是因為水妍自己結了善緣, 可是明明結上了一門好親,卻非得退了,這大家夥可就不要說三道四了麼?
就算水家小娘子再有能耐,她也只是個尋常小娘子啊,盛四郎那樣好的親事, 有錢有房, 嫁過去就是當家太太, 還有好幾個下人服侍,有什麼不滿意的?退了盛家, 難道還能在這惠平城不大的地界裡頭尋得到更好的親事不成?再說水家小娘子有本事, 心地好,那也是虛的, 誰家爹孃給兒子聘兒媳的時候,會樂意讓養個沒有自家血脈的娃?
水石生翻了個白眼,“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了旁人說閑話?愛說就說去!你少多話就是!”
小妹起先說要退親,還吞吞吐吐地說盛四郎跟孫二丫有私情,他阿爹阿孃還不大信,忙派他去打聽,他去了雙橋坊打問了一遭,好家夥,還真不是假的,什麼半夜失火,什麼赤條條摟做一團,什麼綾子小襖白綢道袍,那說得是有鼻子有眼,枝葉俱全,雙橋坊都傳遍了,估摸著再傳半天就能傳到福興坊,那傳話的人還叫他甭急……啊呸!
都這般了,小妹自然不能嫁過去,婚是退了,可看著這些嫁妝,就有些不尷不尬起來,平白落了個退親的名兒!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攔住阿爹讓他莫急著應下婚事!
水大嫂挺委屈,“那我不也是替妹子著急麼?上回那位……”
上回那位京城來的,替他們公子尋夫人的,她想多跟小姑子提兩句,都被阿孃給瞪了。看看,若是早些退親多好,現下卻沒見那夥京城來人在城裡出沒了,萬一去了別的地可怎麼辦?
水石生擺擺手,“好了好了,少說兩句吧,這會家裡人都不痛快著呢!”
水大嫂低聲嘟噥,“不說就不說……”
這兩口子還沒扯完話,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這兩日上水家來的還真不少,不是替盛四郎說情,就是給水妍另提親,當然了,因退過親,這檔次就跌了一等,都是連水石生聽著就無語的人家,煩得水家人幹脆一到黃昏時分,就把院門死死地關了。
這會可是快要吃晚飯了,就算是街坊鄰居也不會這時上門,那又是誰呢?
水大嫂眼睛一亮,她心裡唸叨著的,可是那位京城來的豪客,定然是他們聽說了她家小姑子退親之事,這不,就上門來求親了!
“我去開門!”
水大嫂一陣風似地捲去開門,換上張燦亮亮的笑臉,然而一開門卻瞬間臉拉得老長。
“你來做啥?”
門外站著個年輕女子,穿了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裙,若不細瞧還當是哪家的阿孃嬸子,這會兒略有些躲閃地縮在門邊,面帶討好笑容,“水大嫂,我是來尋阿妍的……”正是害得她家阿妍退婚的賤人孫梅蕊!
見水大嫂就要關門,孫梅蕊牙一咬就順著門縫兒硬擠進來,“我就跟阿妍說幾句話,真的只說幾句,是為了阿妍好,你信我,不然我天打雷劈!”
水大嫂哪裡肯讓,兩個女子登時扭作一團,那頭水大哥瞧見便黑了臉,隨手抄起放在牆角的掃帚,就要去攆人,正亂的時候,水妍出了房門,“孫二姐尋我說什麼話?有話快說,說完走吧!”
水大嫂手上一鬆,孫梅蕊趁勢掙出身子,望著水妍就撲過來,水大哥正氣得要動手,卻見孫梅蕊離著水妍有五步遠的時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阿妍,我對不住你,我,給你賠罪!”
水大嫂跟水石生兩個面面相覷,就連聽了聲兒趕過來的水大娘也是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陣勢?
水妍趕緊避過一邊,皺眉道,“孫二姐這是做什麼?你有哪裡對不住我的?你跟盛四郎的事是你們兩個之間的事兒,我家先前不知就裡,糊塗應了親,要說虧心也該是盛四郎才對,眼下親事已退,孫二姐既然跟盛四郎有……交情,正好結親。”
同為小娘子,水妍是學醫的,又常到醫館去幫忙照料女病人,聽的見的多了,知道這世間女子過活不易,對於世人鄙視的□□□□之類的倒沒多少成見,男女之事,要鄙視就該鄙視兩方,為何單把女子拎出來羞辱?
若沒有那夜一夢,夢到她成親之後被孫梅蕊仗肚欺壓,水妍這會兒對孫梅蕊都是略有同情的。
沒名沒分地便跟盛四郎來往,盛四郎娶親,新娘子卻不是她,何苦如此作賤自己?
跪在地上的孫梅蕊苦笑,“若是他肯娶我過門,早便娶了。”
女子果然不能行差踏錯,一步邁出去,失了清白,便被人瞧低了。
只恨當初年少無知,被姐夫兩個金戒指就哄去了身子,等想正經尋個好人家,卻是已經晚了。
圍觀的水家人互相看看,神色莫名。
水妍眼神微斂,“這就是你們二人之間的事了,與我沒甚幹系。”
孫梅蕊抬頭望著水妍,眼中閃著期盼,“不,阿妍妹妹,你能幫我的,只要你仍舊嫁過去,盛四郎就會讓我進門……阿妍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爭,一輩子都服侍你和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