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農、教農,都是縣令的職責,這一刻,陳宮竟然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他竟不如一個舞勺小兒看的明白。
他沉默了下,見夏安然思考片刻後揮手將沙盤推平,又寫下了一句句通俗、甚至有些粗陋的言語,表情越來越複雜。
他輕輕問了一句“小公子。”
“你欲這天下為?”
夏安然執棍的手頓了頓,他慢慢直起身挺下筆,抬頭看到的一雙鋒利的雙眸。
一直笑嘻嘻又和藹的陳公臺用著審視又苛刻的眼神看著他,這不再是看一個小輩的眼神,而是看一個同輩,乃至於想要看透一個人靈魂的眼神,夏安然沒被這眼神嚇到,他思索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整理不出自己的思緒。
陳宮問他這個問題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變得海晏河清,安居樂業……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慢慢擱下棍,表情有些茫然。
他來是為了做任務的,任務完成後就可以變成人。
任務的目標是請蔡邕再彈琴一次,距離蔡邕離世,還有四年,這個任務並不難完成,那麼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呢?
為什麼要建水車,為什麼要試著種小麥?為什麼要寫勸農諺語。
“大概是……”他『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說出了自己腦中聽到這個問題後第一時間跳出來的那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那正是前一個世界唐老在春闈過後的贈言,可惜他在那個世界沒能做到,這個世界……他想要試一試。
為了,改變這人口驟減的三國。
為了,改變之後五胡『亂』華的命運。
也為了,不要讓這個“生民百遺一”的時代真正開幕。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起來,“我想試一試。”
他面前那個用著審視的眼神上下掃視著他的人,慢慢『露』出了一個微笑。
陳宮道“既如此,在下自拭目以待。”
二人各默契一笑,便不在多提這個話題,此後陳宮便看著夏安然邊拿著《農書》,將其所書之語用更簡略的語言編出,他既不躲著陳宮,便是無意藏私,陳宮便也看著時不時給他些指點,將一些字改了,更為順口,也更加風雅。
夏安然讀了讀,居然覺得有些鄉土意趣,他有些驚歎於陳宮的文學素養,於是直接拿出來些紙張將陳宮改了之後的那些話記錄了下來。
這就是要正式採用的意思了。
陳宮眼眸帶笑,他雙眸在斑斕日光中明滅不定,忽而看向了屋外,他們此刻所在的庭院正對外頭農田,正午時節,日當空,田裡正生長著嫩嫩的小芽。
脆弱得就只需要指尖一擰就能掐斷,但是就是這些幼苗,夏安然說或許可以挺過嚴冬。
如果能挺過嚴冬。
他微闔雙目,雙手負於背後,心中想到了一個念頭,倘若真能挺過嚴冬,必然會成為前所未有的豐碩果實吧。
少年人稚氣又鑑定的話語仿若振聾發聵,呵,為萬世開太平……
好大的口氣。
也好大的志向。
竟然讓宮也忍不住有些……熱血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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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宮在成皋縣呆了一個星期,直到最後成皋縣縣令對他的存在頗有些忍無可忍了上門來盯人,才有些遺憾得回了自己縣。
對於每個縣的縣令而言,人才,就是力量!
人才,就是功績!想要搶人才的!打出去沒說的,就算是同僚那也必須不能忍。
成皋縣縣令姓龐,荊州襄陽人,雖然長得寬厚和藹面上總是帶笑,但實際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一眼就看出了陳宮對於夏安然的蠢蠢欲動,但是夏安然畢竟年少,家中祖產又在此處,又有親緣呂家在,他最初是不擔心的,但是等看到陳宮又是給人編文,又是陪人種田,又是陪人聊天,龐縣令就坐不下去了,隔壁鄰居這是要攻心為上啊,嘖嘖嘖,於是他也不多做什麼,做了顯得丟分,乾脆就也跑到夏安然莊子裡面,帶了個縣吏,將夏安然所行所言都記錄下來,並且各方面都給他大開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