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停下後,便有人過來開啟了囚車車門,驅趕著眾人從車上下來。卓龍一路上只顧著向眾人問情況,沒留意到四周的景物,此刻鑽出囚車一看,才發現,他們置身於一個大院子裡。院內旌旗招展,兵甲鋥亮,一隊隊士兵手持長兵器,整齊劃一地在營帳間穿行、巡邏……
原來卓龍他們竟來到了一個軍營裡。而他們面對的,是位於軍營中央的一棟屋子。押解卓龍等人的倭人,突然從後面推了卓龍一把,手指屋子大門,“嘰裡咕嚕”地說著。卓龍見其他人都在往那屋子裡走,於是也跟著往裡走。
跨過大門,只見門後有一片方圓不足十尺的赤地,對面則是一條鋪了一地木板的過道。所有進來的人,都要先在赤地上,脫下鞋子——連押解他們的倭人也不例外——再光著腳丫子,踏上那些木板去。
卓龍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也學著他們的樣子,脫下鞋子,再踏上那一片木地板,跟著大家穿過過道,進入室內。
這室內也和過道一樣,鋪著木地板,只是鋪得比過道寬敝好多,大約有兩、三丈見方。室內早有一群穿著倭人寬大袍服的漢子。這些漢子似乎早已等候在此,但卻沒有一個人表現出焦慮或煩躁的樣子,而是整整齊齊地排成四列,面對入口,跪坐在地。卓龍之前也曾見山吉四郎這樣跪坐,聽說這叫“正坐”。是古時由天朝帝國傳入倭國的一種坐法。這種坐法在隋唐以前曾經十分盛行,但隨著椅子的普及,這種跪坐早已不再流行了。但它在倭國還很流行,被視為很重要的禮儀。
左首的牆上掛著一幅字畫,上頭的漢字寫得雖然不好,也讀不出其含義,但還是看得出來,上面寫著“心技一體”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雖然卓龍覺得這字像剛學寫字的孩子寫出來的一樣,但它既然堂而皇之地掛在這,說不定以倭國的書法而言,這字已經是大師級作品了。
字畫下供著三把長短不一的劍,這三把都與天朝帝囯的不同,無論長短,它們均帶有一定的弧度,而且把手頗長,大概是讓人能雙手持拿吧。
“喂,人都到齊了,”之前在車裡宣揚“仙丹”妙處的矮子,進來後,便大吵大嚷起來,“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等一等,”坐在對面第一列左首的倭國漢子突然開口說,“土井將軍的來!”
雖然他的發音不是很標準,但他剛才說的,的確是漢話,只是卓龍感覺跟山吉四郎講的漢話水平差不多。
“將軍會來?”那和尚忽然眉頭大皺。
“那個土井將軍是什麼人?”卓龍踱到和尚身邊,壓低聲音問。
“土井將軍,全名叫做土井狂死郎,”和尚也壓低了聲音,回答說,“在這裡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他的徒弟!”
“那麼說來,”一聽這句話,卓龍算是明白了,“他們是想讓我們和將軍的徒弟切磋,好考究他們的武藝囉?”
“如果單純如此,倒也還好說一些!”和尚點點頭,咬牙切齒地說。聽得出來,這和尚的話裡,隱含著憤怒。
“難道不止如此?”卓龍皺起眉頭問,“那還會有什麼?”
那和尚還沒來得及回答卓龍的問題,忽然只聽一聲吆喝,側面兩扇貼著紙的木板門被分從左右拉開,一個穿著灰色寬大袍子的漢子,大跨步地走了進來。
“喔哈喏!”跪坐在地的一眾倭人,一見那漢子進來,立刻坐直呈下跪姿勢,異口同聲地大叫說,與此同時,齊刷刷地向那個漢子鞠了一個九十度大躬。
“喔哈喏”這句話,卓龍曾不止一次聽到山吉四郎講過,知道是“早上好”的意思。看樣子,這個漢子便是土井狂死郎了。這個土井狂死郎比那些倭人高出一個頭,瘦削的臉上稜角分明,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如鷹隼般兇狠。冰冷的目光,在眾倭人的臉上一掃,點了點頭,然後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下,大模大樣地朝前方,掛著字、供著劍的那邊走。劍架子前早已鋪有一方灰色墊子,土井狂死郎走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墊子上。看到土井狂死郎坐下了,其餘倭人這才跟著坐下。
將軍待大家坐下後,開口說了幾句倭國話。雖然卓龍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不過想來也就是些勉勵大家,要好好練武之類的說辭。另外,從那將軍的聲音判斷,此人中氣十足,體內氣力必然充沛。再回想到剛才他走路的姿勢,虎虎生風,隱隱有威,估計是個武術好手,可不容易對付。
將軍訓完話以後,先前那個會幾句漢話的倭人,又嘰裡咕嚕地講了一番倭國話。估計是宣佈練習開始,只見後一排最末一人,突然“嘿”地大叫一聲,站起身來。當那人從後排走出來時,手中已多了一條半人多長、拇指粗細的竹棍。那人提著竹竿,來到場中,先恭恭敬敬地向將軍深鞠一躬。將軍點了點頭,看樣子這就算是還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