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心知肚明娘只是在安慰她,依娘個性,要不是有八成的確定,娘不會輕易說出口的。況且無風不起浪,就算權傲天不是對這門親事有意見,實際情況,大概也相去不遠。
她斂一斂心神,認真地望著娘親問:“娘想要女兒怎麼做?”
尹母嘆氣。她生的這女兒真是冰雪聰明,話一點就懂。“娘只是想告訴你,萬一,娘看走了眼,權家並不如娘想的那般善待你,或者權少爺真的——”
不滿意這樁親事——尹母瞞下這不怎麼吉利的一句話,頓了下後介面:“你千萬不要委屈自己,娘永遠是你的娘,懂嗎?”
情況有那麼糟?權傲天,真有那麼不喜歡她?望著娘親溫柔的眉眼,琉璃靜默了。
她怎麼可能聽不懂孃的言下之意——
娘很婉轉地提醒她,這樁親事,萬一真不如意,就自寫下堂書,返回家裡吧。
琉璃心緒宛如海浪洶湧起伏,襯著門外道喜的吵嚷聲,房裡,卻靜得連兩人的呼吸聲也聽得見。
“璃兒——”尹母擔憂地喚。“你還好嗎?”
琉璃捏住袖口慘慘一笑。“不大好。”她老實說。“娘這幾句話,讓璃兒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
“娘不是有意觸你黴頭……”
“女兒知道。”琉璃深吸口氣,勉強穩下心神。“不過女兒決定,既然要嫁,就會努力到底。萬一權少爺真那麼不喜歡女兒,女兒還是不會輕言放棄,直到女兒死心為止。”
“對了,娘就是這個意思。”尹母含笑點頭。
就在母女倆最後一次相擁泣抱,權傲天也正好領人進門。
琉璃的婢女銀花,在門外喊著——
“夫人,小姐,迎親轎子來了!”
尹母一聽,立刻松開懷抱,抓來帕子擦擦女兒臉蛋,又幫忙補了些胭脂紅粉,才把紅蓋頭披上。
望著打扮停當的女兒,尹母又一次落下淚來。“璃兒,娘剛才跟你說的那些,你千萬要放在心上。”
“女兒會的。”在兩旁婢女的攙扶下,琉璃朝娘親磕了三個響頭。“請娘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
“娘會,娘會——”尹母泣不成聲。
在婢女與媒婆的簇擁下,穿著嫁裳的琉璃,亭亭玉立地上了花轎。
位居隊前的權傲天手一揮,喧鬧的喜樂立即大響——
兩刻鐘後,八抬大轎在權傲天帶領下,停在權家上房院門口。
權家地大人也多,所以粗分成長輩住的“上房院”,與晚輩住的“下房院”,上房與下房中間,以一座花園與月殼門來區隔。
而權傲天與琉璃一拜完天地,琉璃立刻被婢女婆媽們領入新房所在——之前也是權傲天的住所,稱為“花雨樓”。
“我說少夫人。”媒婆劉大嬸輕幫琉璃取下她頭上沉重的鳳冠,圓胖的臉上滿是笑意。“等等外頭還有喜宴,所以你得耐心再等一會兒,或許要一、兩個時辰之後,少爺才會回來掀你蓋頭。”
琉璃點點頭,依娘親交代,塞給劉大嬸一個豐厚的紅包。“還有什麼該注意,還望劉大嬸不吝提點。”
“再來就是桌上這些東西,很重要,等會兒少爺進門,你可要陪著他一口一口吃掉。”
琉璃再點頭。這些事,她娘事前也交代過。
“最後——”劉大嬸故意頓了頓。“就是祝您跟少爺兩人琴瑟和鳴,早生貴子。”
琉璃面色一紅,知道劉大嬸是在暗示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方才,在上房院和權傲天一塊兒拜堂時,她曾藉著叩首機會,覷看到權傲天的一雙手,勻白細長的手指,配上厚大的掌心,一瞧就知這雙手的主人,是飽讀詩書、知情懂趣之人。
她爹生前常說,要端南紙古玩這碗飯,手很重要。不管是筆墨紙硯,還是各類精巧古玩,通通得靠自己的手去碰,去了解。要是一個南紙店老闆生得一雙粗魯無文的手,想必做事也是莽莽撞撞,不甚仔細。
琉璃一直以為自個兒爹的手長得相當漂亮,而今日一見權傲天的手,才發覺人外有人。
日前娘塞給她一本《素女經》,希望她好生瞧瞧,結果沒想到讓她當晚作了一些亂七八糟、羞死人的夢,夢裡主角全是自己跟權傲天。這會兒再看見他的手,也難怪她會羞得臉似晚霞。
“好了好了,一趟路下來你也該累了,大嬸就不留在這兒逗你。大嬸到外頭走走探探,有事情找人來喚。”
琉璃站起一拜。“謝大縫。大媳慢走,不送。”
劉大嬸拍拍她手,出門去了。
見門一關上,一路沒說話的婢女銀花立刻蹦到琉璃身旁。“小姐,您剛頭被遮著沒看見,權家好大啊!”
“我知道。”雖說她頭被紅巾罩著,可一路被人從上房院領到新房,也知道走了多久時間。
還有這新房,不管桌椅櫥櫃,全都是溫潤的楠木木器。楠木相當名貴,一根足要兩、三百兩。這一房子木器,加上做工,萬兩銀絕對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