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口氣,搖搖頭,福山躬了躬身到灶房張羅吃食去了。
* *
琉璃等的就是這一刻!
福山一從庫房出來,守株待兔的傭僕立刻通報“花雨樓”的少夫人,琉璃一聽,立刻不假思索地將裙擺一拎往灶房跑去。
“福山。”
福山方踏進灶房,就被一道清脆聲音喚住。他回頭,看見一名身著桃粉短襦,粉色褶裙的嬌美女子,在婢女陪同下快速奔來。
瞧眾僕傭看她的表情,不消介紹,福山已知道來者何人,定是過門已三天的少夫人。
“福山見過少夫人。”福山一整衣袖肅立。“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
“我只是想請問傲天的情況——”琉璃朝庫房方向看了眼。“他還好嗎?起居坐臥,有遇上什麼問題嗎?”
“少爺一切都好。”福山恭敬回話。
“那就好。”琉璃微笑。“對了,你是出來幫少爺備膳的?”
“是。”福山點頭。“少爺剛說他肚子餓了。”
“福山。”琉璃走近了一步。“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幫忙?”
福山望望灶房四周群聚的傭僕,不解大夥兒為什麼都用一種懇切的表情望著他。他有些疑懼地回話:“少夫人,盡管吩咐。”
“我親手料理了幾道菜,都是傲天愛吃的,你過來看看——”
琉璃領頭踏進灶房,櫥子裡擱了冷菜兩道,爐子上溫著熱菜三道,還包括一盤切得方整的棗泥甜糕,福山點點頭,確實都是少爺愛吃的菜餚。
福山心裡頗為感動,沒想到少夫人心胸這麼寬大,一進門就被少爺丟著不管,她非但不氣,甚至還親自做了少爺愛吃的料理。
回頭真要在少爺面前多誇少夫人幾句!福山主意打定。
“少夫人是希望小的幫忙把這些菜送到少爺面前——”
沒想到她卻是搖頭,望著福山綻出赧然的笑。“我是希望,你能把這次送膳的機會讓給我——”
琉璃她爹尹舜平對她的教養,不若外頭一般閨秀,除了詩詞歌賦樣樣精通,還一樣一樣教會她鑒賞古玩南紙、如何挑貨進貨。尹舜平原是打定主意要幫女兒招個家貧但老實的夫婿,再把“松風齋”交由小兩口打理。怎知招贅對像還沒找好,尹舜平就在進貨回程的路上,被狠毒的流寇殺害了。
得知他死訊的那天,尹母跟琉璃,全都驚呆了。
雖說生死無常,但世人總難料想如此噩運,會落到自己頭上——尤其是尹家,十多名尹家親戚在尹舜平死後,便以要照應孤兒寡母的名義,大大方方上門要錢、分家産,更是教尹母氣得大病一場,好幾天下不了床。
從此之後,尹母一改平日的溫順和婉,狠心下了個決定,盡快幫自個兒女兒找個殷實男人嫁了。
就這麼碰巧,權家老爺央媒婆上門說親——今日尹琉璃才會穿著豔紅霞帔坐在這兒。
“好,好,娘不哭了。”尹母擠出笑容。成親在即,她心裡梗了件事,已沒法不提。“璃兒,娘有件事,不知該怎麼跟你說……這事我也是前幾天才聽見,訊息可能有誤,你就姑且聽聽……”
“您說。”尹琉璃溫柔看著娘親。
尹母一臉抱歉。“據說,權少爺……不大滿意這樁親事。當初是權老爺發了脾氣,他才勉為其難遵從。”
聞言,琉璃的粉臉瞬間變得慘白。說來,她跟即將拜堂完婚的夫婿——權傲天,有過一面之緣。那是前年呂祖祠廟會,琉璃趁爹孃到舅舅家拜訪,拉著貼身婢女銀花一塊兒換上男裝,學男人拿摺扇到外邊?躂。
呂祖祠香火鼎盛,來逛的人相當多,尤其是廟前賣古玩、珠?的長巷,更是擠得水洩不通。基於好奇,她趨前拿起一塊豬肝色的硯,古玩攤老闆立刻吆喝著要她小心點,說那方硯可是嶽武穆用過的硯呢!
她還沒說話呢,身邊就傳來一聲嗤笑,抬頭看去,就是權傲天。
一聽古玩攤老闆那聲“權少爺”,她一下明白他就是“古今齋”的少當家。再聽他滔滔不絕的辯談,她終於明白爹爹為何如此忌憚“古今齋”,對於古玩,權傲天並不是個繡花枕頭,他確實有兩把刷子。
而她手裡拿的那方硯,不需權傲天解釋,她自己就看得出來,這硯是個贗品——因為那塊嶽武穆用過的名硯,這會兒正躺在她家庫房。她記得清清楚楚,那硯的硯邊上,還篆上“丹心貫日”,和“湯陰鵬舉志”這兩行最重要的證明。
和古玩攤老闆辯到一半,權傲天突然轉頭望著琉璃說道:“這位公子,如果你真那麼想買嶽武穆用過的硯,可以上‘松風齋’一問,我記得他們那兒有一塊。”
當時古玩攤老闆這麼嗔道:“我說權少爺,您也真是奇怪,不但上我這兒找碴,還把客人介紹到敵家去,您是怎啦?嫌銀兩賺太多是不?”
權傲天轉頭冷笑。“我只是不屑為了一點銀子撒謊。”
出身南紙古玩店名門,懂古玩懂鑒賞不稀罕,稀罕的是他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人品。因為這機緣,教琉璃一見傾心,從此牢牢將他記得。
只是這會兒乍聽娘說他並不甘願成親,她心情難免直往下沉,畢竟——她是這麼期待再見到他,並且成為他的妻。
尹母一見女兒臉色,忙安撫地輕拍她。“我說璃兒,你也別太過擔心,娘剛不是說了,這只是‘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