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徒弟可不是掛個名號的,五天後,蒼碧的傷才好了個大概,便被無名拎出房間。
“接著。”無名手執兩柄長劍,扔過其中一柄。
蒼碧堪堪接住,嘗試挽了個劍花,這具身體大概習過武,竟也有幾分樣子,不過無名顯然不這麼想,長劍隨手一揮,在地面上削下一道長長的白色刻痕,怒目一掃:“你這是繡花呢!”
“師父,我……”蒼碧辯解的話還沒出口,迎面劍光就刺了過來,趕忙抬劍抵擋,好不容易接下一招,被劍氣震得猛退三步,一屁股摔在地上,委屈無比,“師父,您能慢些麼……”
回答他的是又一記劍光,蒼碧往左一閃身,就地一滾,劍鋒堪堪掃過他身側,削下一片衣料。
說是指導的對招,然而完全是蒼碧沒命地逃跑,無名像逗弄籠子裡的鳥雀般,把人折騰地整個院子都滾了個遍。
蒼碧苦不堪言,無奈這師父根本就是來追命的,一點放水的意思都沒有。也不是無名沒放水,實在是蒼碧原身的功夫,即使無名只使了兩成本事,也能片刻將他撂倒。
暮春的天,已有些微熱,蒼碧汗流俠背,身上好幾道傷又裂開口子,汗水流過,惹得他不禁皺眉呼痛,礙於恨鐵不成鋼的狠“師父”,只能盡量忍耐,時間一長,臉都痛得發了白,腳下一個踉蹌跌在地上,再沒力氣抬劍。
“廢物。”無名嘴上罵著,手終於停了,像提小雞一般把蒼碧拎進屋子,抬出個大浴桶,往屋中央一放,“等著。”
蒼碧正襟危坐。
無名走進走出,把一壺燒好的熱水倒進桶裡,再以涼水調和試溫,總算備滿一大桶,往裡面撒了什麼調和開,把一罐傷藥摔在桌案上,“晚飯前打理幹淨,否則……”
“要我命……”蒼碧順勢接了下去。
“……”無名臉色難看無比,撂下一句,“知道就好。”出了屋子,帶上門。
蒼碧泡在溫熱適度的水中,把鼻子以下都埋進水裡,吹了幾口氣,咕噥出幾個水泡。傷口浸著水,按理說該是不好受的,然而他卻沒感到什麼痛楚,反而有種被水流安撫的舒適感,細細一聞,水中泛著股淡淡的藥香。
晃動的水面倒映著人影,蒼碧停下動作,探出腦袋,等水面平靜了,仔細打量著自己的倒影。
他終於不再是四條腿的狐貍了,如墨長發披散下來,垂過帶著紅痕的鎖骨,彙入水中,白皙的臉龐總算沒受半點傷,眉目淡雅清秀,朱唇微啟,英氣不足柔美有餘,似是畫卷裡的絕色美人,任誰人見了都要被勾去幾分心神。
除了發色與成了極深青色的瞳孔,現下的樣貌和他原本的樣子幾乎無異。
“小黑,我這麼美,他竟下得了手。”蒼碧撩起一縷發,順了順,怎麼看都覺得原本的銀發更美。
黑鐲子化作小地龍,泅水游到蒼碧鎖骨,在傷口上停留摩挲著:“是啊,怎麼下得了手。”
“天天說著要我命。”蒼碧轉過身,垂著腦袋趴在桶沿上,再好看的皮囊,連雲無動於衷,無名更是能狠到拿鞭子抽下來。
這麼一想,又覺得有些怪異,無名口口聲聲說要他命,卻在蒼碧清醒後,從未作出過什麼真正傷害他的行為,還又是好飯好菜,又是藥湯藥膏的養著,就連那日,親眼所見的幾鞭子,都是抽到地上。
難道他誤會了,身上的鞭痕並非拜無名所賜?可他確實被吊在地窖中,身邊執鞭人就是無名,記憶中害他差點掉落懸崖的禍首也是無名。
蒼碧越想腦子越亂,想再和小黑商量幾句,房門在這時被開啟了。
無名端著飯菜進來,黑著一張臉,恨不得拿劍把水裡的人撬出來:“水都涼了,滾出來。”
連續數日的對招,每每都把蒼碧折騰得死去活來,漸漸的,他發現了對付無名的方法——苦肉計。
但凡他臉色臉色一有不對,無名必然停手,雖說那表情與言語駭人得很,但好歹肉體上的苦楚不用受了,一來一去,蒼碧的膽子也越發大了,食髓知味,從先前的真虛弱,到後來的裝虛弱,等到傷都好透了,行為簡直就撐得上明目張膽。
這日,蒼碧汗都才流了沒幾滴,如常軟軟往地上一趴:“唔……好暈……”
“錚”一聲響,長劍刺入不到耳際一寸的地面,嚇得蒼碧立時縮起身子,只聽無名怒喝道:“別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起來!今日不練到子時,不準休息。”
“子時?師父,我會累死的。”蒼碧作勢捂了捂不痛不暈的額頭,回應他的是迎面一劍,雖說堪堪在鼻尖停住,還是讓他被駭得整個人都僵住了,爬起來,抓穩劍,“好師父,我錯了……”
這一對招便是昏天黑地,無名處處手下留情,蒼碧三腳貓的功夫還真長進了些,至少有一半的時間不用在地上打滾了,好在終歸沒有真練到子時,月上中天,蒼碧真累得腳步虛浮之際,無名便停了手。
這些天下來,蒼碧沒吃什麼塹,膽子也肥了不少,揚天抱怨:“師父,你虐待我,我不做你徒弟了。”
無名執筷的手一停,下一刻拍在桌上,生生把一張桌子拍成兩半,飯碗菜盤砸在地上,一地狼藉,他眼中帶著濃重的殺意,扼住蒼碧的頸項:“想逃出我的手心,只一條路——”
“死。”
“我、我說笑的。”蒼碧瑟縮著,扳住無名指頭。
“有何可笑?”無名鬆了手。
蒼碧這頓飯沒的吃了,當然也吃不下了,縮著脖子鑽回床上,奄奄回道:“師父,我錯了,不敢了。”
無名不言一聲,收拾完房間,扔了個饅頭到蒼碧枕邊,看著他食不知味的吃完,從箱櫃底上翻出一套皺得見不得人的黑衣,扔到床上:“明日,隨我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