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妄簷笑意淺淡,並未接話,免得戰火又燃過來。
路老爺子朝路青槐招手,示意她過去。
路青槐並不熱衷於社交,不代表她不熟悉這些流程,相反,在人際關系網裡,察言觀色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只是,她很少用在實際中。就像明知領導更喜歡圓滑的人,也知道如何才能將這種圓滑做得漂亮,但骨子裡或許是藏有一點小鎮做題家的清高,比起走捷徑,她更希望自己是靠著能力走到最後。
路謝兩家的關系非常鮮明,哪怕路家在她的認知裡,已經足夠優渥,在謝家面前,仍舊顯得謙卑謹慎。
看似是家宴,實則還是端著一口氣,不能徹底鬆懈。
謝老爺子今日見到路青槐,看到她那雙同她母親一模一樣的眸子,就覺得分外心疼。連見面禮都用的是愛妻珍藏多年的帝王綠翡翠手鐲,滿綠的成色,如今市面上早已炒出幾千萬的天價。
在座的幾位長輩面上不顯,內心早已掀起軒然。
比起價位,最難得的是它所代表的意義。
這是自愛妻去世後,謝老爺子從未拿出過任何東西,怕觸景生情。
“昭昭,你父母是英雄,無愧於祖國和人民,卻唯獨愧於你,讓你在外流落這麼多年。”謝老爺子壓住內心酸澀,“好孩子,你受苦了。”
路青槐的父母是在緬國同南城邊境犧牲的,他們在毒販窩點臥底六年,在數場走私中向警方傳遞訊息,共計繳獲甲基.苯.丙.胺毒品數十萬克、槍械、彈藥上千支,卻在最終的混戰中,為掩護隊友犧牲。
二十幾年前,正是毒販猖獗的時期,為了保護臥底的家人安全,隱藏了一切資訊。
就連路老爺子和路建華夫婦,都不知曉她的父母為何失蹤。
只知道自某一天起,便了無音訊。
那時候,路老爺子為晚輩鋪好了仕途,經歷了爭吵、決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斷絕父子關系後,再無法回頭的悲劇。
也是基於此,路青槐在孤兒院的這些年,從沒有人找過她。
愧疚、心痛,以及無法挽回的懊悔,各種複雜情緒交織,讓路老爺子近鄉情怯,只能用更多的金錢去彌補,親情上的疏痕,想觸碰,又忐忑。
路青槐雖然被認領了回來,在路家的地位卻著實尷尬。
她鈍感力太強,沒能察覺那也是座狼窟,謝老爺子便擔起了為她遮風擋雨的責任。
路青槐受情緒感染,眼眶一酸,連忙推拒道:“謝爺爺,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不收下就是不認我這個爺爺。”謝老爺子堅持,“以後把‘謝’字去了,昭昭,你就跟著妄簷,喚我一聲爺爺吧。”
此話一出,路建華夫婦臉色微變,用手肘抵了下路灩雪。
路灩雪視若無睹,目光全被清冷似皎月的路青槐吸引,心髒也跟著扯得痠疼。
翡翠手鐲套在腕心,路青槐不由覺出千斤重,她不太好拒絕謝老爺子的一番心意,但這見面禮實在讓人倍感壓力,眼下就是要求助,也不知該求助誰。
最終還是謝妄簷放下高腳杯,嗓音磁沉,斂唇輕笑,打趣:“爺爺,先前還嫌我兇,我看您有過之而無不及,剛見面就送這麼份禮,差點把昭昭嚇得不會說話了。”
另外幾位長輩笑出聲,紛紛勸道:“昭昭,別害怕。以後,我們都是你的家人,一家人哪有見外的?”
終於還是把這茬掀過去,路青槐戴上了這個燙手的鐲子。
她本想敬酒,長輩們笑著給她換成了椰奶,挨個聽她喊了相應的稱呼。
爺爺,大伯父,大伯母,伯父,伯母,大哥。
輪到謝妄簷時,對上那雙漆黑柔和的眸子,她竟然莫名緊張,察覺到一股眩暈的微醺感。
謝妄簷同路灩雪一左一右將她包圍著。
見她止聲,謝妄簷慢條斯理地給她扶了下座椅,單手搭在桌面,馬甲在腰腹處收緊,大概是飲了一點酒的緣故,喉結上浮出淡淡的紅。
顯得有點欲。
“三哥這個稱呼,是有點燙嘴。剛才外面在外面已經喊過了,我就不為難你了。”
“坐吧。”
可是她剛才……
分明沒有喚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