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雲麗看見他停頓了下,目光像是有一瞬間拉遠,最後眼角牽出帶著細紋的笑,“病情惡化快的話,那就麻煩您照顧了。”
不難想到,一個確診的病人,大機率已經在網上搜尋過病情的各種發展可能。
阮衛國的狀況最後確實說不上好,無靶點,選擇進行化療配合免疫治療,但病情惡化的卻比預計快很多。
到後來,人的吃喝完全沒有胃口,呼吸困難,很輕的被子也會覺得重,夜間的癌痛常常讓人整宿睡不著。
任何人到這個地步了,心氣都很難維持。
胡雲麗也見過部分癌症晚期病人忍受不了病痛想要自我了斷的。
但阮衛國的那一口氣卻一直在。
他總會堅持拿起紙筆,有力氣的時候,就寫一寫信。
同樣一封信的內容,有時候因為指間無力,字跡不佳,他會換一張紙重新去寫,所以有時候,看起來是一封信,背後可能有多張被廢棄的草稿。
其實胡雲麗並不理解這種行為。
只是寫個信而已,又不像她孫女學習時的考試要有卷面分的考量,寫醜幾個字也沒什麼大不了。
直到阮衛國拿著寫好的信,拜託她送到瀾青附中。
胡雲麗沒忍住問:“你這是給你孩子寫的?”
阮衛國點頭。
胡雲麗:“那你不能打電話聯系人?整天費那勁幹什麼。”
阮衛國並沒有多解釋,只笑了下,“我偷偷寫的,我閨女不知道是我寫的。”
胡雲麗知道他離婚了,悄悄問:“你和你閨女關系不好啊?”
“好的很。”
阮衛國快速否認,“就是不愛說心裡話,太懂事了。”
“懂事還不好?”
胡雲麗覺得他是好面子撒了謊,沒揭穿,最後還是接過了那幾封寫好的信,答應人幫忙分次去送。
護工這個行業良莠不齊,胡雲麗愛崗敬業,僱主的要求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都會去辦。
唯一一次多此一舉,是阮衛國病危。
胡雲麗只有他曾經同事的電話,眼看著人處於最後的時光,她於心不忍,給他同事打過電話後,又聯絡了學校,通知了阮笑笑。
也是見到阮笑笑後,她才意識到阮衛國曾經確實沒撒謊,她閨女是真的懂事。
得知父親病危,小女孩顫抖著手給母親打了電話,那時候她已經聽完醫生敘述病情,眼眶一圈都是紅潤的,硬是撐著澀啞的聲音講明情況。
提到哪所醫院時,她懵了懵,看向胡雲麗,在胡雲麗報出醫院名後,說了聲謝謝才又繼續和電話那頭的人說。
那會兒胡雲麗才有些懂阮衛國偷偷寫信的行為,也沒法再開口將信件的真相告訴人。
……
說完這一切,胡雲麗重重嘆了口氣,又指了指剛剛交給程朝昀的幾張信紙,“這一些,是他還沒謄抄的信件,可惜……”
疾病後期,阮衛國有時候會忘事,偶爾想到些想要分享給阮笑笑的事情,如果沒辦法寫信,就會口述讓胡雲麗幫忙記下來,提醒他以後記得寫。
程朝昀看著信紙,陌生的字跡,話語裡洋溢的熱情卻很熟悉。
“可惜時間不等人,他沒法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