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仲溫聲道,“自相識起,每逢閑暇,我便抄寫一篇。如今終於湊齊了這一整部。”
青詞指尖微顫,撫過紙頁,忽見《關雎》篇的夾縫處,寫著一行小字——
“窈窕淑女,吾心所求。”
她驀地紅了臉,瞪了他一眼。
魏倩瞧著這一幕,心中感慨,笑道,“既如此,這親事我代青詞應下了。不過——”她故意拖長音調,“先生若敢欺負我家青詞,可別怪我翻臉。”
南仲鄭重一揖,“仲此生,絕不負她。”
他們其實沒有太多禮節,過了兩天,青詞拉著細君去看婚房,是他們買在長安的宅子,南仲無雙親,什麼事都只能自己來辦。
青詞拉著細君穿過熙攘的街市,拐進一條清淨的巷子。巷子盡頭,一座新漆的朱門小院靜靜佇立,簷下掛著兩盞紅燈籠,在春風裡輕輕搖晃。
“就是這兒了!”青詞眉眼彎彎,從袖中掏出鑰匙,銅鎖“咔噠”一聲輕響,門扉緩緩推開——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
細君眼前一亮,院中一株老梅斜倚牆角,樹下石桌石凳古樸雅緻。東側一溜三間正房,窗欞上雕著並蒂蓮,西邊則是一間小巧的書齋,簷下懸著竹簾,風過時簌簌作響。
“這梅樹是南仲特意移栽的,說是我喜歡煮茶賞花……”青詞臉頰微紅,拉著細君往內走,“細君你看,這正堂的屏風——”
細君抬眼望去,只見一堂四扇的素絹屏風上,竟是手繪的《詩經》名篇——關雎、桃夭、漢廣、淇奧,墨跡清雋,顯然出自南仲之手。
“他竟有這般心思!”細君忍不住撫過屏風,感覺對領導刮目相看,是她以貌取人了,忽又促狹一笑,“看來咱們青詞姑娘,當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青詞羞得去捂她的嘴,兩人笑作一團。
轉過迴廊,便是內室。
推門而入,屋內陳設簡潔卻處處用心——
床榻是楠木雕花,懸著青紗帳,妝臺上銅鏡旁擺著個陶罐,插著幾枝新摘的桃花 。箱籠整整齊齊碼著青詞的嫁妝,最上頭是魏倩送的首飾。
魏倩在她結婚時,嫁妝辦得豐厚,有京郊良田百畝,還有長安西市兩間綢緞莊,赤金頭面一套,翡翠鐲子兩對。
細君忽然咦了一聲,從枕畔拾起一物,“這是……”
——竟是個繡了一半的香囊,針腳細密,圖案是交頸的鴛鴦。
青詞慌忙去搶,“這個、這個還沒做好……”
細君卻躲開,舉高了細看,笑道,“咱們青詞姑娘,女紅都做得這般好了?”
青詞耳根通紅,“南仲說,他腰間總缺個配飾,我尋思,閑著也是閑著。”
逛至廚房時,灶臺邊擺著幾個陶罐。細君好奇揭開,頓時香氣撲鼻——
“醃梅子?醬瓜?還有,這是肉脯?”
青詞點頭,眼中是熱戀時的溫柔,“他總熬夜著書,容易餓。我提前備些吃食,免得他夜裡腹饑。”
細君怔了怔,她伸手替青詞理了理鬢邊散落的發絲。陽光透過窗欞,在兩人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日落時分,兩人攜手返程。
細君忽然道,“青詞,你會不會……捨不得相府?”
畢竟魏母有規定,若是高職互結連理,有一方是要退出的,也就是不允許辦公室戀情,不然就亂了套了。
青詞腳步微頓,望向遠處巍峨的宮牆,“自然捨不得。可女郎說過——人生在世,總要為自己活一回。而且我也想自己辦廠了,這麼多年,我很熟悉,這樣我親人也有地方做點輕省活。女郎說,如今正是最好的時候,我如今辦廠入市,將來一定會成為富婆。”
暮色中,她的側臉溫柔而堅定,窗外,一樹梨花紛紛揚揚,落滿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