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疑黑著臉沖出來,一把將人拽迴廊下,“魏!倩!”
她笑得前仰後合,傘面的雨水甩了他滿臉。張不疑抹了把臉,突然搶過傘柄一旋——
夜明珠粉在雨幕中流轉,水珠落下,配著傘裡的圖案,恍如星河傾瀉。
“……”
“哼。”張不疑把傘塞回她手裡,“現在能誇句好看了?”
魏倩望著傘骨間閃爍的微光,忽然親在他臉頰,“傘還是有些醜。”
“但光很好看。”
雨聲漸密,青簷下的三尺晴空裡,有人耳尖紅透,有人言笑晏晏。
……
魏倩這一年過得很平靜,大漢開國後的第三年,就這般過去了。由於劉邦不設年號,她只能這麼算了,這個時候張蒼的歷法還沒有編出來。
現在用的日歷是夏歷,就是略微粗糙的農歷,經過代代改良成了後世的夏歷,現代的農歷。
夏朝很遙遠,但那麼遙遠的時間,居然有了文明,且放在現代用也不時。
還有周易,道經。
魏倩越學越覺得受益良多。
大漢四年,長安城的柳絮又開始飄了,紛紛揚揚,像一場溫柔的雪。魏倩站在未央宮的臺階上,望著遠處忙碌的工匠們——他們正在修建新的宮室,作帝王寢宮。
這一年,天下太平,百姓休養生息。
酈食其走後,禦史大夫變為了周昌,他有些口吃,死板,但為人極為忠義較真。
大梁的新城建了三分之一,街道寬闊,水渠縱橫,商鋪林立。魏倩每隔幾月就會回去看看,每次都能發現新的變化——城東的學堂建成了,城南的市集熱鬧非凡,城西的工坊裡,匠人們正在試驗新的織機。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魏倩近來迷上了《周易》。
她常常在書房一坐就是半日,對著竹簡上的卦象沉思。張不疑偶爾過來,見她眉頭緊鎖,便故意打岔,“魏大丞相,這是要改行當蔔者了?”
魏倩頭也不抬,“蔔者不敢當,但若能窺得幾分天機,倒也不錯。”
張不疑在她對面坐下,隨手拿起一枚銅錢,在指尖翻轉,“那不如給我算一卦?”
魏倩瞥他一眼,“你?卦象上寫——‘此人嘴欠,宜靜不宜動’。”
張不疑大笑,銅錢叮地一聲落在案上,竟是乾卦。
魏倩一怔,隨即搖頭,“……倒是好卦。”
乾為天,剛健中正。
——倒是像他。
張不疑湊過來,“怎麼了?”
魏倩收起來,“誇你是個好人。”
夜深人靜時,魏倩看著大梁有條不紊的建設,偶爾會想二十年後的光景。
那時劉邦早已故去,呂後或許也已不在。文帝即位,天下真正進入“文景之治”的盛世。而她,或許無用武之地,可以回到大梁,做一個閑散的城主。
每日看看書,種種花,偶爾和張不疑鬥鬥嘴。
沒有朝堂紛爭,沒有權力傾軋,只有一座繁華安寧的城,和一段平靜悠長的餘生。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笑。
窗外,春風拂過樹梢,帶來一陣沙沙的輕響。
——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樹欲靜而風不止。
劉邦一朝最重要,也最危險的事情來了,在大漢四年,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