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之後,卻發現這一切卻不是噩夢。
再沒有比這更無望的了。
蕭徹緩緩睜開眼,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摩挲著手上的信封,眼眸低垂,動手撕開一道口子。
裡面掉出來一塊令牌,黑玉為底,鑲錯金銘文,背刻蘭陵文字,這是江沉魚留給他的、能號令前朝死士的令牌。
他喉結滾動,緩緩摩挲上面的紋路,之後將其攥在掌心,轉而開啟了裡面的信紙。
那是一封江沉魚寫給姬樂的信。
既是寫給姬樂的,他本也無意去看,只是目光無意間掠過時,瞥到了他的名字。
他眉尾幾不可察地一抬,到底還是看了那封信。
於是手指一寸寸收緊,指關節隱隱泛白。
信紙已被攥地發皺,他死死地盯著上面那一行行娟秀的蘭陵篆文,確實是江沉魚的字跡無疑:“……我以身做局,以命鋪路,一死只為激起蕭徹的鬥志。”
“我讓他以為是崔氏和她的一雙兒子害死了我,他便只能替我報仇,他的性子我瞭解,我那般言傳身教,讓他從小就活在對我的愧疚之中,這殺母之仇,他不會不報。我臨死之前讓他完成我的遺願,他哪怕豁出性命,也不會不去做。”
“他的心計謀算,遠在蕭珏與蕭衍之上,應當能助我完成大業。”
“唯一擔心的事,不過是他對昔日顏沐之女用情極深,她爹當初救了我,或許便種了孽因,冥冥之中,要我兒還她一世情。我怕他會像我一樣,因情之一字而誤了終身,也耽擱了我的大業。”
“倘若他真這般不爭氣,不能從蕭珏手中奪得儲君之位,不能讓大魏千秋百代流淌著我蘭陵族的血液,也不能完成我的複國大業。那便殺了他吧,你知道他的命門所在,他將你當姐姐,並不設防,你當能一擊得手,記住,切勿心軟,只當他是蕭元乾的兒子——我報不了仇,我唯有殺了自己和他的兒子,才能最後報複他一回了。”
喉結重重一滾,蕭徹倏然閉目。
眼角那一滴淚終究還是墜了下來,砸落在信紙上,暈染開一片墨漬。
原來所謂的報仇,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算計。
江沉魚布了一場局,不惜以身入局,而他從來只是他母妃的一枚棋子。
那他這麼久以來,苦心謀劃,步步為營,不惜陷害蕭衍,重傷蕭珏,到頭來,又為的是什麼?
他根本就是恨錯了人,報錯了仇。
而一旦他不能如她的意,幫她完成她所謂的複國計劃,便成了一顆徹底無用的棄子。
既是棄子,那便連性命都沒有留下了的必要,只為最後報複一次蕭元乾,便不惜要取他的命,還真是敲骨吸髓。
他從來知道他是虧欠他母妃的,只因他身上流有蕭元乾一半的血脈,蕭元乾滅了她的國,屠盡了她的族人,於是他生來便是有罪。
他不是沒有察覺、沒有懷疑過江沉魚是在利用他。
只是他一直以為,即便摻雜了利用,她是他的母妃,終歸還是對他有一絲真心的。
可是沒有,到頭來,一絲也沒有。
從來都只是利用而已!
可是母妃,他想,我也是你的孩兒啊……他原本以為,沒有一個母親是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兒好好活下去的。
他悲哀地想,他這一生,被世人厭棄,被母妃取命,又被心愛之人一刀刺穿命門,或許從來根本沒有一個人真心待他,真心愛他。
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是一筆孽債。
他轉頭看向窗外,淡茶色的瞳仁折射了一縷天光,深處卻是空茫一片。目光落在虛空中,停留了很久,很久……
細小的塵埃在光中浮游,忽上忽下,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