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這話倒還算熨帖,壓了壓上翹的唇角,難得覺得蕭徹還有幾分尚未泯滅的良知,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一抬頭,卻正撞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眉梢微抬,唇畔笑意惡劣。
他欺近身,附在她耳邊緩緩吐息:“我的皇妹,自然只能由得我來欺負。”
顏嘉柔一怔,等反應過來後不由得氣極,作勢去踩他的靴子:“我就知道你是個壞東西,半句好話都說不出!”
皂靴被她用力踩著,他也並不惱,雙臂環抱在胸前,只掀了眼皮,笑著看她在一旁鬧,只有她實在失了分寸的時候,他才會抬手去攔:“好了 ,你想掐我擰我,弄在胳膊上也就是了……臉上會留痕跡,徒增麻煩……”
他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皇妹也不想父皇問及我臉上的痕跡從何而來時,我不好回答吧?”
“況且……”他又微微探身,骨節分明的手指替她挽上鬢邊的一縷碎發,喉結滑動,嗓音微沉,顯得格外低啞,將兩人籠罩在這方寸之間:“你若是害我破了相,屆時沒有女子願意嫁給我,又該怎麼賠?”
蕭徹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拂在她的耳際,顏嘉柔面頰微微發燙,只覺兩人的距離過分近了些,她別過了臉,沒好氣地道:“那賠你一頭小母豬好了。”
饒是蕭徹早料到顏嘉柔不會說什麼好話,此時也忍不住被她逗笑:“小母豬?”
他慢慢收了笑意,看著她道:“可是,我並不喜歡小豬,”略一停頓,意味深長地道:“我更想你,賠我一隻小兔。”
“那怎麼行?”顏嘉柔想也不想便拒絕了,開玩笑都不行,誰都知道,她最喜歡小兔子,小姑娘家,怎麼會有不喜歡小兔子的,更不用說,她小時候還陰差陽錯地被兔子救過一命——
她當時蹲在地上逗弄兔子,孰料身後的樹幹上有毒蛇蜿蜒爬行,正緩緩朝她吐信,只怕再晚一刻,便要朝她進攻,這時地上的兔子好似有了感應,原本正在啃食菜葉,卻忽然停住不動了,下一刻,拔腿便跑,小嘉柔眼見兔子跑了,自然跟了上去,這才僥幸躲過一劫。
而她生肖是兔,小時候乳名便叫做小兔。
所以,她怎麼會不喜歡小兔子呢,蕭徹即便是拿小兔子開玩笑,那也不行,抬頭瞪了他一眼,正要與他再爭辯,蕭徹卻忽然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下,示意顏嘉柔噤聲。
顏嘉柔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他們這邊動靜大了些,已經引得王若櫻她們回頭張望,好在他們及時噤了聲,而王若櫻與木槿又一心想要找到那支芍藥,並未多加留意,這才沒被發現。
只見王若櫻彎著身,正低頭撥弄著草叢,努力搜尋著那支芍藥。
終於在一叢苜蓿後面,找到了那支已經被碾落得不成樣子的芍藥,原本豔麗的花瓣早已零落,僅剩的幾瓣也已破敗不堪,要墜不墜地掛在花莖上,黯淡殘破,幾乎已經被完全踩爛了。
這樣的一支被踩爛的芍藥,幾乎已經難以窺見它原本的面貌。
王若櫻卻驚喜地叫了一聲,小心地將它捧在懷裡,視若珍寶。
她找到花後,便心滿意足地帶著木槿離開了。
蕭徹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一扯唇角,問她:“你覺得,她像不像一條狗?”
顏嘉柔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麼?”
抬頭看向蕭徹時,卻發現他早已收起了之前與她頑鬧的神色,唇邊雖依舊掛著笑,卻是十足的嘲弄與冷嗤。
眉眼間一派淡漠寡冷,只道:“不像麼,只有狗,才會去撿別人丟掉的東西。簪花禮上我丟掉的芍藥,她卻巴巴地去撿,不像一條狗麼?”
“或者說,比狗還不如,爛掉的東西,狗都不會要,可被踩爛的芍藥,她卻要去撿,不是連狗都不如麼?”顏嘉柔一臉的不可思議,雖然乍聽覺得蕭徹的話好像有幾分道理,可卻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個歪理,況且王若櫻再怎麼不堪,到底是個小姑娘,他怎麼能將她比作是狗呢?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她是因為很喜歡那支芍藥,所以才會不嫌棄……”
“嫌棄?”蕭徹轉頭,眸底有一閃而過的戾氣,他閉了閉眼:“所以那支芍藥,倒還要對她感恩戴德了?”
“你以為她真的有多喜歡那支芍藥,你信不信,若我將那支芍藥送給旁人,只怕踐踏碾落那支芍藥,也絕不會少了她的份。”
顏嘉柔愣了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因為她意識到,蕭徹說的是真的。
於她們那幫世家小姐而言,得到的自然無比珍視,可若是得不到,便要想盡辦法,讓別人也同樣得不到,這樣她們才能好過些。
她們真心喜歡芍藥麼?自然不是,不過是因為那是蕭徹簪花禮上投擲的芍藥,得到它,便能博個好寓意,或能與蕭徹有個好結果。
可她們又是真心喜歡蕭徹麼……
她垂下眼瞼,眼睫輕輕顫動,不由得陷入迷茫。
頭頂上方卻忽然傳來蕭徹的聲音——
“你呢,倘若是你,你也想要那支芍藥,可我偏不贈你,你會拿它洩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