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候我去過潭柘寺,止安住持說定慧寺有一醫僧,最擅長為中毒之後的虧虛之人調理排毒。經他之手診治過的,即便是砒霜劇毒,只要仍有一口氣在,亦能延長數年壽數,我想去試一試。而且佛寺清淨,即便是治不好,我去那裡調養靜修一段時日,也是有益的。”
“當真?”
“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潭柘寺問問止安。”齊雲野輕輕拍了拍胤礽的手背,“我們已定下了,二十那日啟程,到鄭家莊你給我的那處宅子裡過年,然後走水路南下。所以上元那日我沒辦法進宮來陪你,便先將這窗花送來。”
胤礽頷首,道:“那你在鄭家莊等著,到你啟程之前,我定然將做好的玉擺件送過去。”
“好,那我們說定了。”齊雲野在胤礽的唇上落了一個吻,而後抵著他的額頭低聲說道,“保成,我會給你寫信的。三月一封信,我的字你認識,沒有人能騙得了你。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活著,你也答應我,要好好的,好嗎?”
“好。我答應你。”胤礽回吻了齊雲野,又道,“雲兒,你是我的命,所以你要好好活著。”
“我會的。”齊雲野替胤礽擦去了淚,“多大人了,別哭鼻子了。我該走了。”
“我送你。”胤礽扶著齊雲野起身,二人十指相扣,緩步行至鹹安宮門口。
擁抱,而後,告別。
鹹安宮大門緩緩關閉,齊雲野仍是提著一口氣,直到走出皇宮,上了馬車,他才終於鬆了神,靠在來保的身上,不過片刻就沉沉睡去,連何時回的家,又是如何被來保揹回到屋內的都不知曉。
這一睡,便睡了兩日。
樂鳳鳴和樂詩都來診看,又請了京中的大夫,最終的答案都是一句話:油盡燈枯。
雖是早有準備,但真的聽到這個結論,齊全和來保仍是心中大慟。
齊雲野醒來後見二人神色有異,再看樂詩和舒穆祿氏眼眶紅腫,明顯是哭過的,心中已明白自己時日無多,他道:“生死有命,不必難過。”
齊全只用力搖頭,無法說出更多的。齊雲野拍了拍他,道:“去請賀孟頫來吧。讓他最後給下個診斷,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他交代。還有,去趟四爺那裡,讓張起麟來一趟。”
“哥,你歇歇再說吧。”來保道。
齊雲野笑了笑,道:“我已睡了兩日,還要如何歇?去吧,我心中有數。”
賀孟頫正巧休沐,而張起麟亦在府中伺候著,聽得齊雲野有事,便都馬不停蹄地趕來。診看之後,賀孟頫直言相告:“此時便是華佗在世,也是束手無策了。如今用著的藥都不必再用了,只留下每日三次的參茶和每日晨起的艾灸便可。參茶提著氣,艾灸可緩解腿部不適,至於旁的,亦無大用處,用的多了反而是累贅。飲食睡覺皆隨意,不必強求了。”
樂詩明白,這是讓藥石罔顧之人最後能偷得片刻安寧。她一時心緒難平,與舒穆祿氏互相扶持著才能勉強站定。齊雲野仍是神色淡淡,道:“來保和齊全,先帶著你們媳婦回去吧。我有話要同賀太醫和張起麟說,阿默也留下。”
齊全雖不願,卻還是聽了齊雲野的話,帶著一眾人等退到了外面。
“扶我起來。”
阿默和張起麟先後上手,扶著齊雲野在床上靠穩。齊雲野看向賀孟頫,問道:“我還有多長時間?”
“三個月。”賀孟頫停頓片刻,又似是安慰道,“最多半年。”
“與我猜想得差不多。”齊雲野說,“有件事我需要交代你們。進宮那日我騙主子說在江南尋到一位醫僧,要去定慧寺尋他,年底啟程,過年後離京。我答應了主子每三月給他寫一封信,這段時日我會將信提前寫好,交由阿默保管。阿默替我計算著時間,前後相差別超過一個月,按時把信交給張起麟。張起麟,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阿默和張起麟眼中都噙著淚,但也知道此時不能拒絕,就都點了頭。齊雲野又看向賀孟頫,道:“這些年,多謝你照看我,我能偷得這麼多年的生機,你功不可沒。最後再勞煩你一件事,幫我瞞住主子,萬不可讓他知道我的死訊。主子即將被複立,之前圍場之事你定然有所耳聞,這其中的深淺,你明白的。”
賀孟頫頷首:“我答應你,這次一定替你瞞住。”
齊雲野又再度看向張起麟,說:“其他人我都不擔心,我就擔心你。你自小就是不會撒謊的,但這件事又只能由你來辦我才踏實。你啊,這次能不能讓我省心?”
“能!奴才一定能!少爺您放心,奴才絕對能做到!”
齊雲野像以前一樣,敲了一下張起麟的帽簷,但這一次,卻是極其無力的,甚至張起麟都不必去扶正帽子。齊雲野嘆了一聲,道:“老這麼敲,都給你敲傻了吧?以後不敲了,留著讓四爺敲吧。今天跟你說的話,回去都可以如實告訴四爺,你若瞞不住,還有四爺替你兜著底。”
“奴才記住了。”
“二十日,我就會挪去鄭家莊的宅子裡。既然賀太醫說還有三個月,那我還能過個年,這段時間如果有什麼急事,可以去那邊找我。”齊雲野似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對了,還得瞞住多西琿和達春,按照他們倆那腦子,倒也不費事。”
“我看你現在要如何瞞我!”多西琿推門而入。來保倉皇跑進屋內,愧疚說道:“哥,對不住,我沒攔住。”
齊雲野無奈搖頭,嘆道:“罷了,你們都先出去吧,我同他單獨說。阿默留下就好。”
待眾人都退出房間,齊雲野才看向多西琿,道:“急什麼?說你腦子不好,你生氣了?”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多西琿紅著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