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竟是從一開始就錯了……”齊雲野喃喃自語。
“世間之事,便都逃不過‘因緣際會’四字。施主若想通了這一點,便也就能不再自苦了。”震寰誦了佛號,起身道,“施主如今身體大不如前,合該靜養,貧僧便不打擾了。”
“住持。”齊雲野抬眸看向震寰,“住持可否容我在此處多住些時日?”
震寰回話:“此處廂房原就是留給施主的,施主自便即可。只是宮中傳了訊息,大貴人會於下月初一來此處禮佛,想來屆時小貴人亦會跟隨,施主可自斟酌。”
“多謝住持。”
“阿彌陀佛。”
山寺清淨,每日晨起在院中稍稍活動一番,其後便靜心抄經,午後或是小憩,或是讀書,偶爾來了興致,讓阿默陪著下一盤棋,或是在齊全或來保上山時同他們閑談一番。聽著晨鐘暮鼓,伴著僧人念經的聲音入睡再醒來,日子過得非常平靜。許是有意為之,這半個月來,沒有人帶來京中的任何訊息,齊雲野也不曾主動問起,這般不聞不問,卻也並沒有預想之中的提心吊膽。與山下隔絕開來,彷彿也並不艱難,除去日日不離身的玉佩,還有腕間已經被盤得溫潤的佛珠。事到如今,放不下的,只是那人而已。
“爺,日頭偏西了,咱們回屋吧。”小寒給齊雲野換了新的手爐。
觸手溫度有些灼人,齊雲野愣了愣,道:“再坐一會兒,等太陽落山再回去。”
“那我去拿鬥篷來,一會兒該冷了。”
齊雲野淡淡地彎了下嘴角:“想說什麼就直說,我什麼時候需要你們這麼小心了?”
小寒面露愧色,蹲到齊雲野身邊:“爺,明兒就是三十日了,咱們下山嗎?”
“三十日……”齊雲野垂了眸,“初一……皇上和太子要上山來,是吧?”
“皇上是要來的,只是不知太子會不會伴駕,宮裡沒傳信。”小寒回話。
“該是早就定了,沒傳信,只是不想讓我知道。”齊雲野看向腰間掛著的玉佩,沉默片刻,道,“回去歇了吧,晚上拿些米粥就好,我沒什麼胃口。”
小寒應聲,扶著齊雲野起身回了屋內。
月升月落,晨鐘響起時,齊雲野卻並未起床。小寒攔住阿默,低聲在他耳邊說道:“爺昨晚沒睡,今兒怕是不願起身挪動了。”
阿默疑惑地看向小寒。小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爺如今睡不安穩,只有真的睡著了才能聽出呼吸變化。或是被夢魘著了,或是翻身壓著了,總歸是有動靜。可昨兒一宿,爺一直都安安靜靜的。”
阿默想了想,然後比劃著:“我去換上安神香,爺一宿沒睡肯定會乏,二爺說這個時候點安神香管用。”
小寒點頭。
待安神香點上,小寒悄聲走到床邊,將床帳掀開了一道縫。齊雲野出了聲,道:“下次記得出去再說小話。我是病了不是聾了,還是說你故意說給我聽的?”
“我錯了。”小寒挪到床邊,給齊雲野掖了被子,“剛點了安神香,爺好歹睡一會兒吧。”
“你陪了一宿了,也去休息吧,留阿默在就行。”
“我等爺睡了再去歇著。”
“嗯。”齊雲野閉了眼,只在被子裡將那玉佩緊緊攥住。
睡到了中午,用了素齋,又將晨起的藥吃下後,齊雲野便去院內廊下透氣,呆坐了小半日,直到日頭西垂,齊雲野才有了動靜,他問:“什麼時辰了?”
阿默抬頭看天,而後比劃著回答:“快到申時末了。”
現在下山定然趕不及在宵禁之前進城了。這個念頭甫一出現,齊雲野就不由得笑了一下自己,明明是想見他的,又何必給自己找這樣爛的藉口?
“今兒晚上也點上安神香吧。”齊雲野說,“去換了齊全做的那個藥枕,我乏得很,今兒想好好睡一覺。”
阿默連連點頭。
冬月初一,康熙攜皇太子胤礽、皇四子胤禛、皇十三子胤祥和皇十五子胤禑至潭柘寺。
從山門至大雄寶殿一路都已清場,不過齊雲野這半月來一直在西路廂房居住,倒也不曾受影響。他如往常一般在西路佛殿之中禮佛敬香,待完成最後一次叩首之後,才由小寒和阿默攙扶著起身。冬日天寒,他的膝蓋本就不好,跪了這一陣兒,起身後難免行動不便,是以走得極慢。
遠處一個小孩子跑來,直接撞在了齊雲野的腿上。小寒和阿默用力扶住齊雲野,這才沒讓他摔倒。小寒剛要開口說話,轉念卻想到旁邊正路佛殿有貴人在,而這孩子的年紀……他怕自己闖禍,便沒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