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無力迴天
胤礽尚未做出反應,德住卻先出了聲:“小明子伺候著主子去看看瑚圖裡。切記,他剛醒,莫要將這些事告訴他,我還不至於一時半刻就死,且等他好些再慢慢說與他聽吧。”
待走出了房門,被外間涼風一吹,胤礽才終於找回了理智,他停住了腳,胡亂擦了把臉,又幾番調整心緒,終於將情緒壓抑住,囑咐身邊人道:“不許亂說話,不許表露出來。”
齊雲野雖是醒了,但意識卻並未完全回攏,耳畔聲音模糊不清,眼前也只迷茫一片,恍惚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只是殘留的靈魂在飄浮觀察。不知過了多久,一次極長的呼吸之後,五感漸次歸位,耳邊傳來了低喃。循著聲音望去,胤礽的臉就那樣出現在了眼前,心中竟是升起了思念與不捨,齊雲野張了張嘴,未能發出實際聲音,只比呼吸稍重些。胤礽卻準確地做了回答:“我不哭。”
又是幾番喘息,力氣也攢住了,這一次,終於將話說清楚了:“嚇著你了。”
胤礽搖頭:“沒有,不過是病了而已,吃了藥就能好。”
“嗯。”齊雲野眼皮沉重,卻不捨得閉眼就此睡去,只強撐著,繼續說著話,“還能見你,真好。”
“別說胡話,以後日日能見著呢。”胤礽輕輕撫過齊雲野的臉龐,“喝些水嗎?”
“不了。”齊雲野看向胤礽,目光卻已無法聚焦,“別難過,保成,我想聽你叫我一聲。”
胤礽俯身湊到齊雲野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呢喃著喚道:“雲兒……”
“好聽。”齊雲野漸漸閉了眼,“別難過……別哭……”
“雲兒……雲兒!”胤礽顫抖著將齊雲野從床上撈了起來,緊緊抱在懷裡,一聲又一聲地喚他的名字。
少頃,胤礽只覺肩頭溫熱一片,血腥氣盈滿鼻尖。他松開懷抱,才發現齊雲野嘴角淌出了血。
“太醫!太醫快來!”
王德潤掀簾進入,眼前猩紅一片,他立刻吩咐身邊的小太監道:“你們去扶住瑚少爺,給他拍背,讓他把血全都吐出來!快!”
如此又過了一刻,才終於將血吐了幹淨。胤礽原以為齊雲野已是不行了,未料卻比方才清醒了不少。王德潤上前檢視診脈,而後回話道:“太子殿下可放心了。”
“出來說話。”胤礽立刻帶著王德潤走出了寢間。
王德潤跟著走出,避開來往伺候的太監,低聲回話道:“方才挪動震顫,將瑚少爺堵在肺腑之中的餘毒沖撞出來,主子您也看見了,這血已由黑轉紅,是以體內餘毒已清了大半,於性命無礙了。”
“但是。”胤礽道,“我要聽實話,把後面半句話也說出來。”
“但是此番折騰太過傷身,是徹底傷了根基,毒雖能祛,但日後怕是斷不了藥了,且得非常精心調養著。”
胤礽撥出一口濁氣,終究還是問了出來:“壽數幾何?”
“臣不敢妄言。”王德潤道,“壽數乃天定,非人力可控,便是尋常無病無災之人,亦有可能被一場風寒奪去了命,奴才實在不敢斷言,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三年五載?十年八年?你總歸是有個推斷的。”
“主子,恕臣直言,預知壽數只會徒增憂慮。瑚少爺既已如此,守住當下才是關鍵。”
胤礽閉了眼,忍住哽咽,問道:“那德住和額楚呢?”
“德少爺……大抵就是今日了。額少爺雖不能挪動,但人是清醒的,性命無憂,只看歸家後如何保養了。”
內間突然傳出一陣慌亂動靜,胤礽立刻跑了進去,卻見跪了一地,小明子正拼死阻攔要從床上起身的齊雲野。
“你做什麼?!”胤礽喊道,“不要命了嗎?!你現在身體什麼樣子自己不知道嗎?!”
“我要去見德住……”齊雲野掙紮著說道,“你讓我去見德住!”
胤礽瞬間紅了眼,質問道:“你們誰說的?!”
鄭奉連忙上前回話:“主子息怒,方才瑚少爺只是問了一句這幾日有沒有事,奴才們都沒敢說,也不知怎的瑚少爺就突然要起身。”
其實是吐過血後思路清晰了些,在知道自己昏了一整日後,齊雲野略算了時間,又看滿宮的小太監幾乎都紅著眼,而一向對自己關心有加的德住等人都沒在身邊,就已覺不妙。他詢問是否有事,小明子卻只說讓他先養好身子,不必想旁的,這便露了破綻。若當真無事,小明子定會像以往一樣接著問想吃什麼或是想找誰來陪著說話,可這次卻沒有。在齊雲野又試探著問額楚的風寒可好了時,小明子連搪塞的話都說不出,他就明白一定是出了事。他說想見德住,滿屋的太監全都跪了下來,只那一瞬,他就知道終究沒能攔住。
胤礽揮退了屋內的太監,上前抱住齊雲野,安撫道:“你現在不能激動,德住暫時無事,你先安靜聽我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