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藍翎侍衛
三十年八月,康熙攜諸子木蘭行圍,太子胤礽因風寒未愈而留京休養。
其實胤礽的風寒並非到了不能隨駕外出的地步,只是這一夏齊雲野不停地生病,幾乎沒有幾日能正常當值,胤礽為了他焦心難過,暑熱和心火交疊,後來在暢春園受了涼,才會發了出來。康熙看胤礽身體不適,不捨得他隨行折騰,便讓他留在了京中。
王德潤雖然對胤礽有所保留,但也暗示了齊雲野身體並非看上去那樣好,須得靜養。只是胤礽所理解的靜養,與齊雲野真正需要的,並非是同一種。因著王德潤忙著給胤礽調理身體,齊雲野這邊便交給賀孟頫來仔細照看。
齊雲野喝過藥,捏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待苦澀被沖淡了些,才松開了緊皺的眉頭。
賀孟頫道:“既是知道苦,就該好好保養,別再日日與藥相伴才是。”
“知道啦。”齊雲野道,“我都已經依著你們的話靜養了兩個月,究竟何時才能不再吃這藥啊!”
“三年五載吧。”
“那我不吃了,若是吃上三年五載,倒不如直接死了幹淨。”
“留神這話讓太子殿下聽了去又惹上一場麻煩。”賀孟頫倒是知道如何掐住痛處。
“你比你師父還過分!”齊雲野嗔道。
賀孟頫看著齊雲野,終究還是問了出來:“我其實一直有疑問,瑚少爺在所有事情上都很聰慧,是當真不知道自己身體是何情況嗎?放下思慮,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靜養幾年,難道真就做不到?”
齊雲野淡然一笑:“生死有命,強求不得。若我這些年不曾過多捲入,或許能及早抽身,但如今……已晚了。思慮在心,一刻都停不了,現在便是我真能尋到山清水秀的休養之所,我心裡卻仍是不靜。我留在宮裡,做著這些年做慣了的事情,或許還能好些。而且這宮裡還有你和你師父,反正你們不會讓我這麼早就死,是不是?”
賀孟頫無奈道:“是。我的瑚少爺,我拼盡一身醫術也得保著您長命百歲。”
九月聖駕迴鑾,三阿哥和四阿哥一同往毓慶宮探望太子,見太子面色尚可,二人也放下了擔心,開始與他說起了行圍時的事情。四阿哥憤憤說道:“不過是打一頭虎而已,若是太子哥哥去了,大哥也不會那樣耀武揚威了!”
“便是我去了,他也依舊如此。”胤礽淡淡說道。
“那年太子哥哥可是一天之內打了兩頭虎呢!還有一頭是一箭斃命!不像大哥,帶著侍衛圍了那虎好幾個時辰,最後還是用了火槍。”
胤礽搖頭道:“那一箭斃命的不是我打的,是瑚圖裡。”
四阿哥眨了眨眼,吃驚地看向胤礽。胤礽笑笑:“是不是沒看出來?”
“當真沒看出來。瑚圖裡他還能有這樣的能耐?我以為他於騎射一事並不擅長,而且他看上去那般羸弱……”
三阿哥碰了一下四阿哥,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誰還沒個病的時候,不說這事了。”
四阿哥看了看胤礽的神情,便也順著說:“是弟弟說錯話了,太子哥哥別怪我。”
“哪就說錯話了?”胤礽擺了擺手,“這幾年瑚圖裡身子不好是真,前幾年他那般英勇也是真,若不是他替我受了餘東麟的戕害,也不至於如此。從那事之後他身子就不大好……其實說到底他身子就沒好過,不然當年也不會被送進宮當痘引了。”
這事四阿哥是知曉的,畢竟張起麟現在就在他身邊貼身伺候著。
“太子哥哥放寬心,宮裡有最好的禦醫,一定能把瑚圖裡調養好的。”四阿哥勸道。
“這是自然。”胤礽長出了一口氣,道,“不說他了。你們再跟我說說,這次還有什麼新鮮事。”
另一邊,張起麟也正在耳房跟齊雲野說話。齊雲野把一盤糕點遞給張起麟,說:“回回過來都跟沒吃飽飯似的,你也不怕四阿哥看了之後說你。”
“四阿哥最仁善,才不會呢!”
“行啦,知道你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四阿哥。”齊雲野歪在榻上,懶懶說道,“如今可還像當初一樣怨我把你送給四阿哥?”
張起麟搖頭:“以前也沒怨過!少爺是奴才第一個主子,四阿哥是奴才最好的主子,奴才哪個都不會忘,哪個都不會辜負。”
“德性!”齊雲野笑嗔了一句。待張起麟狼吞虎嚥地吃完了一盤糕點,齊雲野才道:“說吧,四阿哥有什麼吩咐?”
張起麟嘿嘿一笑,蹭到齊雲野身邊,壓低了聲音說:“年遐齡在工部做得很好,得了皇上賞識,已擬授工部右侍郎了。”
“那很好。”齊雲野道,“這關系既是你家四阿哥的,就不必告訴我了。”
“那不行!”張起麟義正辭嚴起來,“如果沒有少爺幫忙牽線,年遐齡還在低階文官之中打轉,絕不會這麼快就留受重用。”
齊雲野笑了笑,說:“是金子總會發光,年遐齡有能力只是苦於沒有門路,四阿哥若真有心,便去提點他一番。筆帖式看似是八旗晉升門路,但實際上其中摻雜了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他如今是投了門庭搭上路子才能得到轉機,可到他兒子那時,這種機會便不多了。若他真有心,就讓他的兒子去參加科舉。不求多高的名次,但求有個出身。不要不屑於科舉,科舉之路雖辛苦,但走出來便天生帶著官場人脈,歷朝歷代,科舉同年都是天然的派系,這其中的門道非常多。這些舉子考出之後散在各處,那可比八旗圈子裡良莠不齊的少爺們管用得多。八旗子弟有科舉出身的加持,日後仕途會更順遂。”
張起麟重重點頭:“奴才記下了,回去就告訴四阿哥。”
“你也同四阿哥說,這只是我的拙見,聽不聽的還是在他。而且這話我也是先同太子說了的,我身在東宮,凡事都得先經太子,這才是正理。他若真想謝,就謝太子,不必算在我頭上。”
“這話奴才會說,但四阿哥究竟怎麼想奴才就不知道了。而且無論是少爺還是太子,終歸都是東宮的不是嗎?既是東宮的,那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