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走進屋內,道:“都下去,我同瑚圖裡有話說。”
二人行過禮後便和鄭奉一起走出了房間。齊雲野靠在床上,第一次沒有起身行禮。他垂了頭,不去看胤礽。
“身子怎麼樣了?”胤礽先開了口,語氣終究還是關心的。
“已好了許多,多謝主子掛念。”
“為什麼想離開?”胤礽直奔主題,“是終於看清了我,還是終於看清了自己?”
齊雲野沒想到胤礽會這樣直接,他一時沒想好該如何回答,就只沉默著應對。胤礽也不著急,坐在床邊,靜靜等待答案。許久之後,齊雲野才開口:“我犯了大錯,沒有資格再伺候主子了。”
胤礽聽後倒也沒惱,他脫了外衣和靴子,坐到床尾,拉過齊雲野的被子蓋到自己腿上,又自己拿了旁邊的條褥放到身後靠好,調整了姿勢後才開始說:“你被送入宮中非你自願。後來的事也都是我在主導。十八年地震,是我因為害怕拽著你不讓你走,之後汗阿瑪才準你上床陪我睡覺,這才有了哈哈珠子陪寢值夜。是我排了輪值班次,讓你多留在宮中陪我,是我主動給你弟弟留了旗籍,這些年來也都是我一次次讓你抱著我,強迫你叫我乳名,不讓你把自己當奴才,也不讓你把我當主子。從前把你當兄長是真心實意,現在對你有了別的情誼也並非一時興起。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時候起了變化,但當我發現時,我已經離不開你了。這些年來你在我身邊,從來都是規矩守禮,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對你的心悅和愛慕,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逾矩的事情,只因為你是你。所以,你並沒有錯,不要覺得是你把我帶偏了。”
齊雲野沉默著,仍是說不出話來。
胤礽抱膝,把下巴放在膝蓋上,聲音放得更輕了:“這些年你一直在替齊全彌補當年的事,如今十五個孩子都已經找回,齊全也不用再去供奉那十五盞油燈,所以今年你花的香火錢應該少了許多。往年除去給那些孩子祈福以外,便是你、齊全和來保一人一炷香,求平安順遂。今年為什麼多了一炷?是給誰的?你枕下那滴了墨的紅紙上又寫的誰的名字?不要跟我說是來保的,你那‘保’字上面可沒地方再寫一個字了。從那之後你就開始神思恍惚,若我沒猜錯,你該是看清了自己的心,對吧?”
話已至此,否認無用,齊雲野輕輕點了頭。
“情是無錯的,瑚圖裡,你沒犯錯。”
又是一陣沉默,齊雲野終於開了口:“情無錯,但人會犯錯。”
胤礽笑了一聲,說:“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看不明白你。你那麼小心謹慎,恪守著所謂主僕規矩,口口聲聲叫著我‘主子’,可你遇到事情的時候,卻又從來沒有真的把我當你主子。明明抬出我就能解決的事情,你寧可自己吃苦受罪,寧可捱打忍罵,也都要靠自己去解決。瑚圖裡,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胤礽,是大清朝的太子,只要你不犯謀逆大罪,我都能護得住你。只要你站在我身邊一日,你就都是安全的。”
“可我也會成為別人拿捏你的手段。”齊雲野脫口而出。
胤礽愣愣,反應了一陣,才又說道:“那你就更不能離開我了。把你放在外面,便是把我的命脈放在了遠處危險的地方,我才不會做這麼蠢的事情。”
“我可以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你還是沒懂。”胤礽往前蹭了蹭,拉住齊雲野的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躲去哪裡?你敬香祈福寫在香紙上的願望本已經燒成了灰,我是怎麼知道的?佛門中人都會因畏懼權勢而討好服軟,你還能躲去哪裡?指望著誰捨出命去庇護你?瑚圖裡,未來我會面對更多危險和困難,難免會有無暇顧及到你的時候,只有你在我身邊,讓我時時能看著你,這樣你我才都能安全,你才不會成為別人拿捏我的手段。”
長久的安靜之後,齊雲野回握了胤礽,低聲說:“主子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麼?”
“不要冷著擷芳殿。”齊雲野啞著聲音說道,“未來擷芳殿裡會有福晉、側福晉和許多妾室格格。她們無錯無過,卻一生不得自由,主子要對她們好。”
“我對她們好?那誰對你好?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卻還要我去親近她們?你說這話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可曾想過我?!”
“保成……”齊雲野終於抬起頭直視了胤礽的眼睛,“你要有孩子,你必須要有子嗣。大阿哥福晉又有了身孕,她生下小格格之後不顧身體立刻再孕,這定然是大阿哥的意思,大阿哥在圖謀什麼,你心中一定清楚。”
歷史一直都在按照既定軌跡前行,齊雲野從來都沒擔心過,但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胤礽明顯是不願娶妻生子的,齊雲野害怕因為自己的意外插入而對歷史帶來影響,害怕因為自己的心和胤礽落在自己身上的情而耽誤了胤礽。如果胤礽沒有子嗣,那麼弘皙就不會出現,而康熙因為偏疼弘皙從而優待被廢的胤礽就不會發生,若真的如此,胤礽或許都不能善終,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胤礽坐在床上,頹然地看向齊雲野。許久之後,他緩緩起身,蹭到了齊雲野身邊,抬手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