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副面面相覷的情形。
按理來說,碰到這種不想參與話題的飯局只需要埋頭苦吃就行了,可天處處是絕人之路,偏偏吃的是一輪一輪上菜的西餐,不僅慢得磨人,每盤就只有那麼一丁點能下嘴的食物,程朔想要低頭裝聾作啞都做不到。
“不喜歡嗎?”傅紜星低聲附在他耳邊,恍然未覺傅晟剮向這個方向的眼神。
“這個豆子味道怪怪的。”程朔如實道。
要放在平時他肯定多少會演一演假客氣,但剛才別人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親眼看見了,遮遮掩掩反倒沒有必要。
傅紜星叫來侍者,“做一碗牛肉麵,這個盤子撤掉,後面不用上了。”
“是,先生。”
一個簡短的插曲,本該在對方端走餐盤後結束,可傅晟卻在這個時候看向程朔,說:“還是上次那家做的合你胃口。”
這是一句只有他們兩個能夠聽懂的話。
那晚約會,大概是他與傅晟之間有且僅有過的美好回憶,接踵而來的就是被戳破的真相,與猝不及防的重逢。程朔不禁晃了下神,要是他當時真的一時沖動答應了傅晟,眼下該是怎麼樣的情景?
估計會比這更荒唐。
程朔沒再想下去,頭也不抬,丟下句:“記不清了。”
這句涇渭分明的回答使傅晟緊握刀叉的雙手收攏了力道,青色的筋絡隱約凸顯。
傅紜星掀起眼皮,不冷不淡道:“照顧好你的未婚妻,不要對別人的男朋友有太多控制慾。”
最後一個字音還沒落下,程朔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去欣賞傅晟此刻的表情,轉而望向身邊的傅紜星,用眼神傳遞著一道揶揄又意外的資訊:男朋友?
接著,他感覺到自己桌下的手指被輕輕勾了一下,意思是:等回去再說。
謝霓放下餐具,交叉的雙手支撐著下巴,剛才她一直在用餐,哪怕聽見自己的未婚夫說出那些讓人誤會的句子也僅僅抬了下眸,在程朔與傅紜星之間流連,若有所思,“真的是男朋友?我剛才還不好意思問,你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最後一句話是對著傅晟說的。
“我也才知道,”傅晟的聲音沒有起伏,“興許剛剛確認沒多久,小孩子過家家,新鮮勁過去後就沒事了。”
傅紜星冷冷反駁:“的確,但也總比某些沒名沒分的人要強。”
利箭正刺中靶心。傅晟停下動作,嘴唇微不可見地動了動,扯起一抹冷笑,被鏡片反光擋住的眼神緩慢地掠過斜對面的程朔,什麼也沒說。
但一切似乎已經滲入空氣裡的每一個分子。
面端上餐桌。
四人間的暗流微微松緩,程朔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向下一瞥,剛舉起的筷子就再次頓住。一簇翠綠色的香菜正漂浮在碗中央的面湯上。
傅晟的反應是最快的,彷彿終於得到了機會宣洩一整晚吞嚥下的怒氣,一記眼神便讓侍者停在原地,冷斥:“誰讓你們放的香菜?”
飽含壓迫的口吻讓那個年輕服務員一下子忘記了禮儀,磕磕絆絆地說會重新做一份,彷彿被質問的不是放沒放香菜,而是合同裡犯下的嚴重紕漏。
程朔看不下去,制止了這場鬧劇:“沒事,挑挑也能吃,你能不能收一收...脾氣?”
他把‘破’字吞了下去,算是留給傅晟最大的體面。
傅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再為難那位已經將頭低進沙子裡的侍者,就好像程朔掌握著他聲帶的一切起伏。他好像完全忘了,就在天臺上謝霓剛剛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