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高爾夫球在烈日下畫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滾入一望無際的草坪。
傅晟放下球杆,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接過了助理遞來的礦泉水,坐在沙發上的傅承海對剛才那一杆發表了簡易的看法:“揮杆的時候小臂繃得太緊張。”
傅晟喝了一口水,擰上瓶蓋,沒有否認技術上的不足,“許久沒打,手生了。”
球童開著球車遠遠地駛向剛才那一杆球的落點。
“還有七杆,看來今天是要打到太陽落山了。”傅承海看著遠處稀薄的雲,眯了眯眼睛。
傅晟從善如流地接道:“我已經讓人在永岱飯店訂了位置,要是您累了,隨時可以起身過去。”
傅承海一笑,泛起細紋的臉龐與傅晟有幾分重疊的影子,叫人無法窺探他笑意下真實的情緒,“你倒是準備的周全。”
“應該的。”
傅晟不驕不躁道。
不知道是不是熟悉的事物觸動了往昔,傅承海望著遠處飛過去的鳥群,眼底閃過一絲懷念,“我現在是沒有年輕時那麼好的體力了,不然,怎麼著也要再打出一記老鷹球才像樣。”
陪打的高爾夫場老闆正好聽見這番感慨,笑道:“傅大哥,您這話該讓我無地自容了,要真回二十年前,就是正經職業選手在場上都不一定有您的風采和水準。”
沒人不愛聽好話,尤其是真誠的好話。
傅承海莞爾,“行了,說這些也不害臊,你也在這陪了一天,看著都累出汗,我和小晟再打會兒就回去,你要有什麼事可以早些去處理,別拖到晚上。”
老闆也是識臉色的,屈著腰爽利地說道:“成,那什麼時候您再想來,隨時聯系,我提前把場地給您和傅公子安排妥了。”
傅晟微斂著鏡片下冷峻的眉眼,從頭至尾沒有插話,狀作認真傾聽。
這是一項屬於他們父子間的運動。
倒退回十幾年前,高爾夫算得上一項新型的上流運動,小時候他常由母親帶著去私人場地裡一對一地練習,後來,身邊的人從母親變為了傅承海,再到現在,則是形形色色商業上的合作夥伴。
再也沒有哪一次揮杆能讓他回到幼年時,烈日炎炎,第一次在母親的嚴厲指導下打出第一枚球時的新奇與喜悅。
傅晟明白,自他出生起,未來的人生路線已經被完整地規劃好。
至今,仍然一絲不茍地踐行。
待外人走後,傅承海緩緩開了口:“聽說最近,你對林家有些意見。”
傅晟的面色沒有一絲慌亂,稍欠著身,沉穩應答:“林家這兩年已經是窮駑之末,即使我不去動他,要不了五年股市也會徹底崩盤,以往是看在林叔的面子上才一直保持合作,但從利益出發,兩家沒有再合作的必要,我已經和豐潤簽了合同。”
“沒有說你做錯,我知道你是從公司利益考慮,”傅承海偏頭咳了一聲,擺了擺手,“只是做事的時候,不必太張揚。”
慢了半拍,傅晟低頭道出一聲‘是’。
還是在審視他。
骨子裡的習性一時半會改不掉,不知不覺父子間又談論起了公事,傅承海大約也是知道方才的話題讓氣氛有些緊繃,便話鋒一轉,問起:“紜星最近的學業怎麼樣?”
傅晟半提著唇角,“一切都好。”短暫地停頓了一秒,說道:“只不過目前學習的東西與眼界始終有限,我想畢業後送他出國,也會對他日後進公司更有幫助。”
傅承海兩頰緊繃的肌肉有一絲鬆懈,紋理中陷著淡淡的柔和,每當提起傅紜星,總是如此,“等他畢業了,先讓他進公司裡跟著你歷練一下,至於要不要再出國深造,還是依他自己的性子吧。老太太到我跟前專門提過,說什麼也不肯讓紜星出去,當初你走的時候,她已經把我罵了一通。”
傅晟眼底沉澱著沉香燃盡後濃鬱的灰,微頷下的臉使鏡片反光,掩蓋了所有情緒,“如果他願意出去,我一定會讓人在那邊提前打點好一切,不會讓奶奶擔心,這對他來說也不失為一種歷練。”
傅承海雙手交疊,抵著雙腿間的球杆,沒頭沒尾地說了句:“你和你媽是越來越像了,”
——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