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琢磨不出道哥話裡的意思,程朔算是白活了這二十八年。
他看著眼前這個和過去判若兩人的中年男人,已經不再囂張跋扈,被獄裡的生涯蹉跎出了渾濁與頹廢,不難想象,他這五年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你缺錢嗎?”
話到這個份上,道哥也不再裝下去,咧嘴露出一口黢黃的牙,“我也不要多,二十萬吧,當年你站出來指證我,背叛兄弟,要不是這樣我也不至於判六年,本來那個窩囊廢又不是被我給打死的,我白白給人背了六年鍋,二十萬,夠意思了。”話畢,狠狠地啐了一口口水。
程朔險些壓制不住亂竄的戾氣,二十萬,真夠有膽子開這個口,這錢是他欠他的嗎?
“刑又不是我給你判的,我只是在庭上說了實話。”
“就你一個人在現場,就你這張嘴會說實話嗎?你還當英雄當上癮了?”
道哥徹底撕破了這張不需要遮掩的嘴臉,壓著濃眉惡狠狠盯著程朔,就像是五年前法庭上被兩個警察壓下場時回頭瞪的那一眼,“程朔,我現在什麼都缺,最不差的就是時間,你那酒吧的地址我已經知道了,以後沒事我就去裡面坐坐,還有你上回身邊那個小白臉,他知道你以前是什麼樣的人嗎?”
道哥古怪地笑了下,“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大情聖呢,為了個死人,天天喝得爛醉,還沒到三個月吧?就換了一個又一個,你說你念叨的那人要是活過來看見......”
程朔猛地從位置上彈起來,掄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啤酒砸在道哥頭上,一陣短促又痛苦的哀嚎,碎開的玻璃渣散落一地,隔壁的歌聲掩蓋了這間房裡飆向失控邊緣的暴行。
“你再叫一句試試。”
“我草你媽......”
道哥捂著額頭撲了上來,狠狠地將程朔壓在沙發上與他扭打起來,兩個人都是練家子,誰也沒佔到便宜,你來我往的拳腳下,最後還是程朔佔了些許上風。
“誰他媽讓你提他的事?”
程朔一拳打在道哥胃裡,起身時又被對方拉下來補了兩拳,齒縫裡蔓延上血腥味。
“我說錯了嗎?哪個不知道你就是個玩男人屁股的惡心玩意兒,還怕人說了?”
從沙發打到地上,誰也沒注意到門是什麼時候被推開,或者說無暇注意。
程朔後領猛地被人往上一提,不等他回頭看,想要乘機偷襲的道哥就被皮鞋一腳踹在了小腹上,徑直摔倒後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忍不住呻吟。
包廂頂部劣質的燈球折射出紅紫色的燈光,不斷交替,罩在了傅晟冷沉英俊的臉上,程朔扭頸怔怔地看著他鼻樑上被光線鍍成暗紫色的鏡片邊沿,無端端一股欲墜不墜的危險。
驚到了極點。
傅晟半垂眼,打斷了程朔愣神的注視,“出去。”
緩過勁的道哥跌跌撞撞地從布滿碎玻璃的地上爬起來,紅著眼抓起一旁桌上的酒瓶朝準門口的方向用力扔來,程朔餘光捕捉到他的舉動,喉嚨一緊,推開傅晟時,一條包裹在西裝下的胳膊先一步擋在了他面前。
‘嘩啦’一聲。
身後狹窄的樓梯傳來一連串倉促的腳步,幾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迅速以傅晟為中心包圍了這間逼仄破敗的包廂,聽到動靜的客人從別的包廂裡探出頭看熱鬧,被這夥浩蕩的氣勢唬得又連忙關上門。
都以為是黑社會來鬧事。
周俊神情緊張地從保鏢包圍中擠出來,“傅總,您沒事吧?”
“沒事。”
傅晟甩掉了前臂袖子上的碎玻璃渣,臉色陰沉地睨了眼被眼前陣仗嚇住的道哥,吩咐:“處理一下。”
“是。”
“幹什麼,你們想要幹什麼......”
程朔面前的門被重重甩上,視線隔絕,耳根似乎也落得一瞬間清淨,魂還暫時遊離,不知道是怎麼跟著傅晟的腳步走下了樓梯。
包廂裡斷斷續續的哀嚎越來越遠,直至再也聽不見。
蕭冷的晚風一剎那撲滿面,拽回了外遊的魂魄,程朔終於回味過來剛才發生的這一切。
“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