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謙輕輕踢了踢腳邊的水桶,“先把釣上來的魚給廚師處理一下,兩條鯉魚,吃嗎?”
程朔託下巴看著二十分鐘裡沒有一點反應的魚竿,終於認下了在這方面的毫無天賦,直起腰應道:“吃。”
杜文謙笑了笑,“晚點讓廚師送過去。”
“多謝老闆。”
“在外面就別這麼叫了,”杜文謙慢悠悠地說,“這次有兩個月了嗎?”
程朔摘出口中燃得差不多的煙,隔著一片潔白的霧氣看著水面模糊的倒影,想說:“差不多。”
“有點意外。”
程朔想起昨天傅紜星坐上車時杜文謙從後視鏡投來的眼神,“怎麼意外?”
杜文謙想了想,“和之前幾個不太像,我是指性格。”
程朔笑得愉悅,“是不是挺可愛的。”除了開不起玩笑這點有待磨礪。
“你濾鏡也忒厚了,”杜文謙稍有無奈地遞來一瞥,意味深長,“他看著不像是沾上身後能隨便甩掉的型別,你小心點,別玩脫了。”
八字還沒一撇就考慮起分手的事,程朔沒有放在心上,懶洋洋地提了提唇,“以後再說。”
杜文謙走後,鯉魚都懶洋洋地伏在水中,一動不動,估計知道今日的營業時間到了頭。
傍晚夕陽從山頭那兒溜進來幾縷,程朔把背壓在折疊椅窄窄的靠背上,舉起左手遮住融融的落日。餘輝把手背上細小的絨毛每一根都照得很清晰,腕上的三串念珠給鍍了一層細細的金。
手串帶了有些年頭,渾圓的珠子經過時間與面板的摩擦抹上油脂般細膩的光澤。右手拇指摩挲兩下,穿過底部那串黃花梨輕輕碰了碰下面稍微凸起和別處不一樣的面板,多年不見陽光,比別處的溫度要更低。
程朔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去想過那些事情,如果不是今天,傅紜星反複地提起。
不存在的刺痛紮一下手指,他縮了回來,抬手遮住眼睛。
太陽落山,天色很快暗了下來,程朔出來的時候忘記穿外套,在打了兩個冷顫後就決心收拾漁具打道回府。沒成想剛收起魚竿,居然有條腦子不太靈光的鯉魚咬住了鈎。
桶裡有了今天為止第一條收獲,程朔短暫地興奮了一會兒,接著就蹲在桶邊犯難。
這裡的鯉魚不知道吃什麼長大,各個膘肥體壯,已經在杜文謙那裡預訂了一條作為今晚的晚餐,再來一條肯定吃不完。但要把好不容易釣上來的成果再扔回去還有點捨不得。
附近連個像樣的遊客都沒有,想順手送人都沒的選。
程朔打了今晚第三個噴嚏,仰起脖子一個激靈,目光穿過屋簷紙燈籠暖色光的照映,遠處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沿著長廊走來,稍稍一凝,落在最前面的男人身上。
周俊正向老闆彙報後面兩日的行程,他知道傅晟不喜歡被人靠得太近,始終隔著半米至一米距離,語氣停頓間,細心地注意到對方視線一瞬間的偏移。
“傅總?”
傅晟淡聲道:“接著說。”
周俊不著痕跡地掃了眼程朔站著的方向,三秒內沒有在腦海裡識別出對應的身份,不再多思,低下頭繼續彙報。
程朔花了一些時間才把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精英男人和昨晚的意外事件對上號。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對方現在穿上了衣服,西服細致的剪裁將男人的身材比例展現到了極致,瘦削但不柴,典型的寬肩窄腰。鼻樑上架著一副銀絲框眼鏡,遮擋住那雙過於出挑的眼睛,覆上一抹斯文的氣質。
鏡片後折射來的目光一掃而過,程朔剛想回個笑臉,毫無停留地收了回去,仿若完全不認得他,不過是施然掠了眼這一塊的垂釣風景,令程朔的友善只露出三分之一。
笑意收斂,稍有點不爽地在心底嘖了一聲。
大老闆那麼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