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上?”夏禤疑惑。
“別裝了!”陵遊沒好氣地說,“我知道你姓夏!不就是怕我不願意給你們這些皇親國戚治病,所以才用了你母族的姓氏嗎?這點子心眼還真以為能瞞過我?!”
夏禤恭敬道:“陵老眼力極佳,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實在是——”
“別跩那些詞。”陵遊打斷了夏禤,指著許箐說道,“我治的是他,他又不是皇親國戚。”
許箐笑了笑,道:“太|祖皇帝之事子雋也知道,我在來這裡的路上都已詳細告訴了他,陵老有話直接問吧。”
“倒是奇了,這冷血冷情的皇家,竟能生出你這樣的情種來。”陵遊挑了下眉,道,“罷了,那我就直接問了。太|祖皇帝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是關於我家祖先的?”
許箐如實道:“她只留了錦囊,說若我有需要可以來這裡。”
陵遊聽後憤憤道:“冷血!無情!姓夏的沒一個好東西!”夏禤平白受了牽連,卻也不敢辯駁,只聽著陵遊好一番發洩。
原來當年夏媂與陵豐以及玄墟山初代掌門承恣三人在亂世漂泊,各自隱瞞身份長大,直到相遇時才知彼此皆為同胞,但夏媂自小以男裝示人,後行軍打仗之時又效法蘭陵王以面具遮面,一直不曾被人發現為女兒身。三人亂世扶持,打出一片天地,那情誼早已剪不斷理還亂。陵豐蹉跎十年,終於在過了而立之年才鼓起勇氣向夏媂表露心跡,卻因“暗戀十年的男人原來是女人”這真相而深受打擊。而後不久,夏媂黃袍加身,登極稱帝,他也看出夏媂志不在男女小情,不得已黯然退場。後聽從夏媂安排,娶了她身邊一位極善醫術的女使,一起創立了這藥仙谷。聽聞另一位前輩承恣倒是早早勘破,將昔年有從龍之功但不求在朝聞達的將領收攏帶走,建立了江湖上神秘莫測的玄墟山。
許箐道:“陵豐前輩要是真如此這般痴情,陵家怕是早就絕後了,又何來如今?”
陵遊眨了眨眼,駁道:“家祖年近四十才娶妻!”
許箐:“陵豐前輩遇到太|祖皇帝時正逢亂世,彼時太|祖皇帝一直以男裝示人,除太宗皇帝及自幼伺候陪伴在側的婢女以外無人知曉內情。陵豐前輩並不好南風,若說耽擱,那是世道耽擱了他,可並非我家子雋的先祖耽擱了他。”
夏禤正在心底將那“我家子雋”四字翻來覆去地品味著,就聽陵遊喝道:“強詞奪理!”
許箐卻並未被嚇住,而是接著說道:“若昔年太|祖皇帝真的留下過關於陵豐前輩的只言片語,今日便是告知你又有何用,陵豐前輩早已魂歸山河。”
“起碼我能知道姓夏的並非絕情至此!”
“反正國朝太|祖終生未有婚配,倒是陵家傳了這許多代,你才能有機會跟我磨牙。”
陵遊瞪著許箐看了好一會兒,才憤憤道:“你還想不想讓我給你治病了?!”
許箐笑著說:“說不過就威脅人,我現在不懷疑你的醫術,我懷疑你的人品。”
陵遊自袖中快速取出一針,直紮在許箐手背xue位上。許箐不由得呻吟一聲,瞬間疼出了汗。
“兩刻不許動!疼也忍著!我看你還嘴硬不嘴硬!”陵遊甩了下衣袖,轉身出了房間。
許箐疼得滿身是汗,止不住地抽氣,全副身心都在與經脈劇痛抵抗。夏禤心疼不已,但他也看出那xue位是以往施針祛毒時紮過的,知道陵遊並非歹意,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耐心地陪著許箐。
兩刻之後,果然有人來了,不過並不是陵遊,而是陵天冬。陵天冬進了屋內,將那銀針從許箐手背上拔出,而後遞了一碗湯藥過來,道:“喝完這藥,再休息半個時辰,晚上我爹設了宴,到時候我再來帶你過去。”
“真夠狠的……”許箐喘息著說。
陵天冬道:“別看你來時仍能站立說笑,但內裡的空虛連小元都能看出來,要不是這一針,過不了幾天你就得倒下。”
許箐自知陵天冬所言非虛,亦不與他爭辯,只就著夏禤的手,將那碗苦澀的湯藥悉數喝了。此舉倒是讓陵天冬語氣緩和了些,道:“歇著吧,半個時辰後我再來。”
晚宴並無波瀾,無非是陵遊與許箐鬥了幾次嘴,最終以許箐全勝的戰績收尾。眾人都知許箐如今身體虧虛得厲害,自然不會拉著他做那些出格之事,吃過飯略閑話片刻便放了他們回屋休息。小藥童還抬了藥浴桶來,名為伺候實則監視地陪著許箐泡完藥浴,又幾次明示暗示,讓二人不得胡鬧行房事,而後才退了出去。
許箐下午睡得多,此時精神尚可,便與夏禤臥在一處說話。夏禤替他攏了烏發,輕聲道:“一路上聽你說了那些故事,我原以為你到了這裡會更自在,卻未料仍是與他們隔了一層,也不見你有多開懷。”
許箐笑了笑,說:“若我此時能見到太|祖,又或是陵豐和承恣兩位前輩,我定然是開懷的。”
“這有何區別?此處仍保留著你的鄉音。”
“也只是鄉音了。”許箐說,“就如我與言清之別,若此時守初還在,你是選他還是選我?”
“自然是選你,你只是借用了守初的容貌,可內裡——”夏禤頓了頓,道,“我懂了,這些人即便如此說話做事,也不是與你一道來的,你與他們仍是不得深談,因為沒有共同經歷。”
“是了。”許箐道。“以前我還覺得我大概會喜歡此地,但現在我卻意識到,我並不需要靠這樣的方式來尋找過去。我已到了此處,過去的,就該放下了。”
夏禤摟了摟許箐,道:“你一定很孤獨。”
“不,我有你。”許箐握住夏禤的手,“有你在,我不覺得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