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削啊!”許箐調侃了一句,至門口處拿起帷帽戴好,而後揚聲道,“走了,不用送。”
太子含笑看著許箐的背影,直到陳福進來祗應,才收起表情,問道:“如何?”
“皇城司報上來的事情屬實。”陳福回話。
太子冷著臉,道:“那便按之前計劃好的做罷,通知王禹,等過了正月便動手。”
“是。”陳福回話。
永業三十七年的正旦大朝會由太子代行,到正月十五上元節時,宣德樓上也不曾見天家和聖人的身影,百姓卻未覺有何不妥,太子便是未來天家,這是已經印在百姓心中的通理。朝臣雖覺於禮不合,但也不曾多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屬於天家的時代總要過去,在太子已大權在握時再做出那等逆反之事,未來新朝時定會受到清算,這等得不償失的事情,稍微有些頭腦的官員就不會去做。
短短幾年,從諸王亂鬥,到“只知太子不知天家”,這樣的轉變,是時運,也是能力。
二月初二曲江挑菜[1],士庶皆踏青遊玩。是夜,京郊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事件——太傅沈鼎一家十六口被困火海,無人生還。
訊息傳回京城,太子妃崩潰至幾度昏厥,太子急召端淑公主入宮陪伴,並命人徹查兇案。
赤霄院內,即墨允懊惱不已:“我已派了人跟隨保護,可火起時正是深夜,起火點又在院落最裡面沈太傅的臥房,我——”
“好了,小允,此事不能怪你。”許箐安慰道,“即便是你在,也不可能將十六口人全數救出。更何況沈家所住的宅院頗深,火勢被人發現時已然晚了。”
夏景宣也安撫道:“是了明之,你別太過自責。”
“阿清之前同我說過的,而且我也派了人,怎麼就……怎麼會……”
“明之,這事真的不能怪你。”夏景宣倒了杯溫水推到即墨允面前,“這事真的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即墨允憤憤說道,“我後來去過現場,沈家人根本就沒有掙紮求生的跡象,若他們當時還有意識,是不可能躺在床上等死的。”
“這……這是何意?”夏景宣愣了愣。
許箐輕嘆一聲,起身行至窗邊,不再說話。
夏景宣見狀問道:“言郎?明之?你們可是有事瞞著我?”
“子雋,你別問了。”許箐道。
夏景宣起身走到許箐身邊:“究竟是何事?!你們這又是何意?!”
即墨允道:“子雋,你是真的想不明白嗎?”
夏景宣回頭,怔怔地看著即墨允,難以置信地說:“沈家可是太子妃的母家!”
“沒錯,是太子妃的母家,但也是仲淵的臣子。”許箐說。
“太子……太子……”夏景宣腳下踉蹌兩步,勉強扶著桌子站定。許久之後,他拉住許箐,說:“言郎,你和明之,現在立刻抽身,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沈太傅是未來國丈,他都敢如此,你們二人——”
“子雋,”許箐打斷道,“你先冷靜些。沈太傅是未來國丈,這才是沈家遭此橫禍的根本原因。他不是甘願被人掣肘之人,哪怕沈家只是擔憂太子妃日後安危,但這放在太子眼中,就已是存了為未來嫡子提前籌謀的心思。不過……”
“不過什麼?”夏景宣問。
許箐:“不過,我也確實該走了。子雋,勞你替我準備一番吧。”
“好。”夏景宣連連點頭。
至二月中,沈家血案查實,那縱火之人竟是受了昇王府都監的指使。昇王府都監私下佔地,與沈家族人起了沖突,當時二人言語上互不相讓,都監抬出昇王府名頭,沈家族人則說沈家是太子妃母家,太子妃是未來皇後,沈太傅是未來國丈。兩人互不相讓,鬧得頗為不悅。那都監因為沈家族人一句“未來就連你主子都要給太子妃行禮叩拜”而大為光火,一氣之下放火點了那間院子。未料正趕上沈鼎攜家人外出,借住那處,這一把火直接讓沈家幾乎滅門。太子妃的父祖兄弟、母親妹妹均未能倖免。
事發之後,二皇子昇王立刻到東宮請罪,據傳甚至跪地懇求。太子與太子妃伉儷情深,沈太傅又是朝廷重臣,太子氣憤難當,又不敢驚擾重病的天家和聖人,只閉門不見昇王,令他回府自省。
沈家遭此橫禍,朝堂震動,太子賜了近乎最高規格的喪儀給沈家,同時親賜沈鼎“文正”為諡號,一應追封追贈都不曾少,還兩次親往弔唁,全了他的哀榮。可終究,太子妃失了母家,身邊只剩澤蘭和墨竹二人相伴。
沈家出殯那日,澤蘭和墨竹二人跪在太子妃面前,換作女官發飾。原本太子妃貼身侍女可不循宮中女官晉升體系,衣服和發飾也與宮中女官不同以做區分,方便日後許嫁。如今澤蘭和墨竹二人此舉便是立志此生不嫁,只陪伴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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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曲江挑菜是唐代沿襲至宋代的習俗,後逐漸演變成節日,當天官員放假,外出踏青遊玩。北宋和南宋都有詩人詞人寫過挑菜節。另有一種說法是二月初二是花朝節,但宋代二月初二、二月十二、二月十五都有被稱為花朝節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