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草原廣
若說起來,軍事是許箐最擅長的,前世十餘年的現代化軍事訓練帶給他的不只是出色的體能和心態,更有先進的意識和軍事素養。但他自入東宮以來便對改革軍制隻字不提。夏景宣曾多次提點暗示,他自己心中也很清楚,軍權歷來是黨爭的關鍵。言清這個身份,可以是弄權的謀士,也可以是軍事奇才,但絕不能兩者兼之。他既選了前者,那麼後者這個身份,就只能交給正在軍中的三哥了。
董育事發之後,為安撫邊境軍心,天家將率兵守城的主要將領都提了官職軍職,許箬已升至統領,可調派兩萬軍眾,覃岷也接手了覃荗留下的三萬親兵。手中有了兵,又是絕對的“天高皇帝遠”,許箬佔盡天時地利,再加上許箐的那些戰術謀劃和武器兵刃,軍中的改革倒並不急於一時。
燕山關關隘是仲淵與草原的第一關,是以此處城防是最為完備的。環繞城池的外壕之內是羊馬牆,羊馬牆內還有內壕,內壕之內是環繞城門的甕城,此處甕城還配有遮擋城門的護門牆。與甕城相連的主城牆上,每隔六十步都有一處凸出城牆兩丈的馬面牆。
自有了權後,許箬便放開手腳,首先下令將城外的戰壕再挖深兩尺,之後召集流民,以糧換工,命他們加固羊馬牆和甕城城牆,同時傳達軍令,將關外鄉鎮村落百姓全部召回關內,帶回所有馬匹牲畜,以及所有可食用的糧食草種。一來是豐盈城中物資,二來也是不讓草原四部聯軍搶掠燒殺百姓。
四部聯軍在途中收獲極少,行至城外時已人困馬乏,不敢輕易攻城,只在城外百裡處駐紮。斥候將探得的訊息帶回後,許箬並未感到意外,按部就班地下令,將七梢砲撤回至主城牆之後。七梢砲是一種重型拋石機,射程五十步,需兩百餘人拽放,彈重足有九十斤。
“統領,以往守城之時,我們都是將七梢砲安置在馬面牆上。”一名副將如是說道。
許箬道:“那你可知為何如此安置?”
那副將回答:“因為七梢砲可投重石,重石可傷敵軍砲車等大型武器。”
“不錯。”許箬道,“但七梢砲安置在馬面牆上,敵軍在很遠處就可以看到,一旦進入敵軍的射程之內,最先受損的就是七梢砲,以及操作砲臺的數百人。以往守城之時,折損在此處計程車兵就有多少你可知道?”
副將眨了眨眼,道:“這是必要減損。”
“這並非必要減損。”許箬說,“七梢砲射出的重石能越過城牆,將砲臺安置在城牆之內可以有效隱藏我方砲臺具體位置,避免敵方精準打擊。對方只能憑借砲石落點判斷我方砲臺的大概方向,但無法精確判斷遠近,即便他們僥幸打中,總也要消耗不少武器。守城之戰,打的是消耗戰,誰耗得住,耗得久,誰就能贏。”
副將點頭:“我懂了!那幫蠻子武器數量並不比我們多,他們捨不得!”
許箬笑了笑,問:“你叫什麼?”
“我叫張通。”
“好,我記住了。”許箬問,“你手下有多少人?”
張通回答:“三團共一千四百七十三人。”
許箬:“城牆西側四座七梢砲交給你,持我手令去向負責砲群的霍與韜報到。”
張通立刻領命。
“敵襲——”
許箬猛然抬頭,拿起佩劍鎧甲起身往外走,邊走邊吩咐身邊親衛:“敲警鐘,讓未撤走的老幼立刻進入逃生洞,壯丁守門。羊馬牆處士兵備戰,甕城弓弩手待命,斥候再探。”
十隊千人——沖車——攻城錘——”
許箬已登上城牆,冷冷地看著遠處正在快速移動的草原士兵,安排道:“羊馬牆上士兵全部隱匿待戰,留城牆弓箭手陪他們玩玩。”
“統領已算到了他們要做什麼?”親衛問道。
許箬:“外壕溝就已夠他們折騰一陣,且讓他們填著。先去確保城中百姓全部安全撤走。”
親衛不疑有他,立刻安排下去。
“你不擔心?”
許箬聽得聲音便知來人是誰,立刻回身垂眸:“此處危險,公主請去逃生洞中暫歇。”
端淑公主:“我說過了,此處沒有公主,你抬起頭來。”
“下官不敢。”
端淑公主向前邁了一步,道:“你仔細看看清楚。”
許箬不明所以,卻見視野之中出現了甲冑,他震驚不已,道:“公主千金之軀——”
端淑公主轉而看向城下,打斷了許箬的話:“我與你同樣得覃家傳授兵法武藝,你師承覃老將軍,我師承覃娘子,若真論起來,我該稱你一聲小師叔才對。”
“公主言重了。”
“當真無趣。”端淑公主冷笑一聲,轉而說道,“聯軍這領兵之人倒是有些謀略。搭橋透過城外壕溝,直取羊馬牆,再架梯翻入牆內填埋城內壕溝。牆內外同時填溝開路,一旦羊馬牆破開,沖車不必等待就可直逼甕城。若我是攻城一方,大抵也會如此佈置。”
許箬道:“聯軍首領是劄達蘭部新任汗王,名叫紮魯。紮魯此人頗為勇猛,據傳六歲時已能步射五鬥有餘。而且他精通漢話,對兵書兵法也頗為熟悉。紮魯與其餘部族汗王不同,遇到他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端淑公主說,“他很年輕。年輕又有野心的汗王,是部落的希望。但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很大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