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宮門遲開兩刻,就是因為此事?”
“是。這個問題你已問過三次了。”許箐無奈道。
“可是……這……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能?”許箐笑笑,“或許她昨夜就已離開了,只是今早才被發現而已。”
“凝冰和素纓也跟著一起走了?”
“是。”許箐再次肯定道,“你沒看錯,也沒聽錯,今日宮門遲開兩刻,就是因為晨起時松翠閣中的宮女發現端淑公主和她的兩位貼身女使都不見了。公主寢室中有一張字條,上書‘棄宮裝換繡衫’六字,僅此而已。”
近年來因朝中抑武崇文風潮作祟,武將雖仍著鎧甲,卻會在鎧甲之外再套一件布衫,稱為“繡衫”。端淑公主這一句“換繡衫”就足以表明她離開的原因和去處。
夏景宣又愣了會兒神,問:“你覺得三姐會往哪裡去?”
“無非西、北兩地。”許箐停頓片刻,又道,“最有可能往草原去。”
夏景宣喃喃道:“草原……我該給叔亭寫封信!他若是——”
許箐連忙攔住:“歇歇罷,太子今早已命人快馬加鞭往北疆去送信了。”
“只是送信?為何不尋……”夏景宣又自我推翻道,“三姐那性子,即便尋到她也不會回的。她能如此悄無聲息地離開,一定是下足了決心,也做足了準備。”
“好了,你也不要太過憂心了。”許箐勸道,“公主既然能瞞過眾人從宮禁森嚴的皇城之中悄然離開,定是早有計劃的,太子已向天家分說了其中利害,天家自會衡量決斷。”
夏景宣輕輕嘆息,道:“我知三姐性子硬,卻還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剛直。她這一走,便是徹底與天家離了心,未來不知是福是禍。”
“福禍相依,世事向來如此。”
“此話是何意?”
許箐道:“昨夜加急戰報,弘吉剌、汪古、乃曼和劄達蘭四部聯合,直逼邊境而來。自二十九年覃老將軍故去之後,天家抑武之意頗重,武官心中難免不忿,又逢幾次朝堂博弈中都以武將為棋子,如今軍中士氣低迷渙散,逃匿者眾多,甚至有法不責眾之勢。今早我已同太子說過,公主外逃的真正緣由不能大肆宣揚,但她確已往軍中去,若將此事利用得當,可穩軍心。”
“可三姐畢竟是女兒身,若是皇子……”夏景宣倏然領悟,“確實不必是皇子。皇子親王有奪嫡爭權之意,可公主……就只是公主。而且,三姐與六哥親厚,若她在軍中立住了威,六哥在軍權上就有了不可撼動的優勢。即便她不幫六哥也無妨,她總歸是仲淵的公主。而且韓娘子和韓乘的身故都與黨爭有關,三姐絕不會攀附那些人,六哥最擔心的兵權之事就已解決了。”
“我想的倒不是奪權之事。”許箐緩緩說道,“公主畢竟是皇室中人,她往軍中去,無論是何緣由,總歸會給北疆軍民一種態度——最受寵愛的公主身在軍中,難道天家還會這般抑武嗎?若能穩住軍心,鼓舞士氣,公主此行便是大功一件。”
夏景宣聽完面露愧色,道:“言郎大義。我常在這皇城之中浸染,倒是忘了最根本的。”
“有人想著就可以了。而且,”許箐笑了笑,“你猜太子是真的不知端淑公主做何打算嗎?”
“什麼?!”夏景宣驚訝不已。
許箐道:“前些時候我在東宮見過一套甲,雖只瞥了一眼,但仍能看出,那甲並非普通材料製成,且肩寬臂展皆小於成年男子。你猜那是為誰準備的?”
“六哥他……”
“端淑公主一向與你們交好。你府邸在宮外,前段時間又病著,公主心情不好又無處敘說之時,自然會想到太子。而且韓娘子尚未離世之時,公主就已能與你說出‘不若提劍上馬殺去草原’那種話,難道她遭逢此變故,反倒會從此絕口不提?易地而處,若換作是我,我定會叛逆一番,誰說女子就不能陣前殺敵?韓娘子能說出那樣的話,覃娘子又是覃老將軍嫡女,有她們二人教導,我想端淑公主自小就不似端明公主那般吧?”
夏景宣頷首:“你說得對。”
“太子或許早就知道端淑公主的去處,他不曾勸阻,便是已想到了順勢而為對自己有利。”許箐道,“這一年多以來,太子的眼界謀略進步飛快,看來不久之後他就不需要我了。”
“你……不怕嗎?”夏景宣猶疑著問。
許箐:“飛鳥盡良弓藏,歷來如此,前人之鑒頗多,我心中有數。”
“到時又該如何?”
“言清會消失。”許箐停頓片刻,直視著夏景宣道,“但我還是我。”
夏景宣追問:“那你是誰?”
許箐輕輕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日後總會知曉。”
公主外逃的訊息終究被壓了下來,天家對外宣稱,端淑公主對生母哀思之情不減,因貴妃薨逝後哀慟不能自持,自請往開寶寺祈福。開寶寺是皇家佛寺,專供皇室祈福敬香,平日裡並無外人進出,這謊言便能騙過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