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針,詳細詢問過日常飲食後,田郎中說道:“只是寒氣侵入,倒也不是太妨事。日後身邊人多注意些,避免受涼就好。許四郎年紀尚小,不必吃那些煎藥,我這裡有丸藥,待胃中不適時用溫水送服一粒即可。”
許箐側身躺在床上,虛虛說道:“郎中照直說便是,我是個沒忌諱的,不必繞彎子了。”
田郎中無奈搖頭,道:“你確實是受了涼,這我不曾扯謊,只是旁的事,我說了你也做不到,我又費那口舌作甚?便是此時止住了疼,日後再好生休養就也足夠了。”
“想來就是些‘少思慮’的話吧?”許箐略笑了笑,“既然你不說,我就當作不知好了。姐姐替我讓出去,吃過一盞茶再走。”
潤娘應聲,引著田郎中出了屋,一路往外廳去了。
待在偏廳落了座,田郎中寫好了方子交給潤娘道:“你不必擔心,許四郎確實無甚大事。一來,正如他自己所說,需得少些思慮。二來,飲食上多少先用些葷油,再一點點加上葷食。再一個便是這茶,陳茶總歸沒有新茶好,若購不得新茶,倒不如只飲些幹淨清水。”
潤娘道:“他自去歲冬已減了茶,每日只一二盞,旁的就只讓我們做滾水,待放溫了再喝。”
“主要倒也不在茶,是飲食太過清淡所致。所以我才說,便是說了也做不到。守喪是禮,執禮無錯,只能待出了孝,徹底恢複正常飲食,再進些溫和滋補的,這病自然也就好了。”田郎中將藥方遞給潤娘,“這是那丸藥的方子,若是丸藥吃完了,我又不在鋪裡時,便將這方子交給我鋪上的夥計,他們就知該如何做了。”
潤娘連忙道了謝,命廝兒送田郎中離開,方回了屋內。
許箐已用過藥,稍緩和了些,見潤娘進屋,便詢問起來,潤娘將方才田郎中的話複述過,許箐無奈道:“這有什麼不得說的?他也太謹慎了。”
“畢竟是在守制期間,他有顧慮也是正常。”潤娘輕輕拍著許箐,低聲哄道,“這幾日倒春寒,墓前又更冷些,你穿得這樣少,自然會受涼了。還有你心裡的事也先擱下罷,好好休息幾日,得休養好了才是,否則小小年紀落下病根,將來是要受苦的。”
許箐被拍得有了睏意,幹脆閉上眼,含糊地應了,未幾便沉沉睡去。潤娘落下帷帳,將守初和守衷都打發到外面院子裡玩,自己則在外間做繡品。
許箐只覺自己睡了個安穩覺,卻不承想待他睜眼時床旁人都已急紅了眼。見得他醒來,潤娘立刻揚聲道:“箐哥兒醒了!”
幾乎是同時,許笠便走到床邊,後面緊跟著許策和許箬。許箐茫然無措,著意聽了幾句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睡了好幾日。他那日因著胃疼睡下,到晚膳時都不曾醒,潤娘來看,才知他是起了燒,身上還起了許多疹子,連忙又命人去請了田郎中,診斷後說是痘症,先用過藥後不見好轉,許笠又連夜命人拿名帖往馬行街,請到宮中退下來的醫官,給他用了外敷和內服的藥,好歹是在第五日時退了熱,後又昏睡了一日,到此時才醒。
“所以……我是得了天花?”許箐猶豫著問。
許笠笑道:“你幼年時已種過痘,哪裡還會得天花?是水痘而已。”
種痘?!許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好像……這小身體的胳膊上真的有個疤痕。可自己是魂穿,前世他出生時天花都被消滅了,根本沒種過牛痘[1]。難道有前輩在這個時代搞出了牛痘?!
許笠見許箐眼神發蒙,便道:“醒了便是好的。你先喝些水,我這就讓廚房熱些粥來,你睡了這幾日,得先進些流食才行。”
接著許策和許箬又上前來關切,許箐終於算是反應過來,說:“水痘也會傳染,二哥三哥還是離我遠些。”
許策道:“我們都出過痘了,那年你剛出生不久,箬哥兒就出了痘,之後我和大哥也接連出痘,只是家中看得緊,未曾讓你染上。守初和守衷都在外面隔著,沒讓他們進來伺候,家裡也都按照醫官交代過的方法仔細處置過,你就別操心了,好好養著便是。”
許箬補充道:“只是你可要忍著些,便是再癢也不要去抓撓,不然會留下疤的。”
許箐頷首:“我知道了,二哥三哥也不要太擔心,我已醒了,慢慢會好的。”
一直到半月後,許箐身上的水皰全部結痂退去,他才終於弄清楚了狀況。簡單來說就是長期吃素導致抵抗力低下,吹風受涼後將水痘病毒激了出來。至於那“種痘”,指的確實是牛痘,在本朝太|祖年間便已普及。許箐這才知道,在自己之前真的有很厲害的前輩來過並留下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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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1979年人類徹底消滅天花病毒,1980年經世衛組織正式確認,我國在1981年就停止了牛痘接種,現在我們胳膊上那個疤是接種卡介苗留下的,不是牛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