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哥兒教我好找。”潤娘邁入院中,將手中食盒交給英娘,又從旁邊桌上取了茶飲過,順手放在旁邊小丫鬟遞上來的託盤裡,這才接著說道,“說好了今兒散學後試這道細索涼粉[1],怎的一轉眼的工夫就跑沒了影。”
“這倒是我忘了。既拿來了,就讓筠姐兒試試吧。”
潤娘連忙阻撓道:“那還用冰鎮著呢,姑娘這一身的汗,可不能教她吃了去,會鬧肚子的。”
許箐端起茶盞,往後閃了閃,說:“我剛吃了一整碗的酥酪,現在是真的吃不下了,你們吃吧。”
“原來是這裡有好吃的,難怪巴巴地趕過來呢。”潤娘自身旁丫鬟手中取來一把綢繡花鳥圖團扇,給許箐輕輕扇著風,“如今外頭正熱,何不進屋去躲躲日頭?”
許箐道:“筠姐兒在興頭上,便陪她多玩會兒。這廊下有簷子擋著,倒也曬不著。”
幾個小丫鬟也躲在廊下陰涼處,將那涼沁沁的細索涼粉分了吃。
“你們幾個丫頭,郎君不吃,你們倒先動了,規矩都哪去了!”英娘嗔道。
許箐看那幾個小丫鬟也不過七八歲的模樣,正是饞嘴的時候,便擺了擺手,向著英娘道:“自家人關起門來,哪就那麼大規矩了?你也去吃吧。”
“他們可也不小了。”英娘並未去取,只是搬了杌子,抱著許筠坐到許箐身邊,低低說道,“春煙和寒煙今年七歲,剩下那幾個也都六歲上了,正是立規矩的時候。若再晚些,性子就該野了。我多句嘴,如今家裡有四個哥兒,又是在孝期內,可莫要讓丫鬟們惹出事來才好。”
許箐愣愣,半晌才明白這“惹出事”是什麼意思。他輕輕搖頭,說:“她們幾個才多大?你多慮了。”
英娘頗為苦口婆心地說道:“就得在年紀小時把心思規住了。先前二郎院子裡那幾個都長到了十五六,一個個的不是往二郎身邊湊,就是往官人身邊湊。這次好歹是蓉娘上了心,藉著守制的由頭把那幾個打發了去。”
果然還是小瞧了古代的女子。十歲上便要議親,二十不嫁便算失德,賣身為奴的自然不會妄想嫁出去當正妻,便換著心思琢磨起主家來,若是命好開了臉[2],好歹也是個能有人伺候的侍妾,只要小心過活,這輩子也算是安穩了。許箐的話在嘴邊繞了又繞,終究是覺得二十一世紀的道理在這時代行不通,只能說:“這種事情我自是不懂的,都聽你的就是了。”
“聽姐姐的。”許筠扯著許箐的衣袖,奶聲奶氣地說道。
許箐嘴角也掛起了笑,說道:“那筠姐兒是先聽你姐姐的,還是先聽我的?”
許筠眨巴了兩下眼睛,說:“我聽姐姐的,姐姐聽四哥的。”
這番話引得眾人笑了起來。
“姑娘這麼機靈,我可有好東西給你。”潤娘說罷便起身往院子外去,抬了一輛竹車進來。
許箐看到屬於自己那個時代的東西重現在眼前,不由得激動地站了起來,恨不得自己坐上去重溫一下童年。潤娘似乎是有讀心術一般,直接將許箐抱起放入車中,道:“我特意做得大了些,先前已經讓守衷試過,結實得很。”
是了,許箐如今這身體還小,即便坐在竹車裡也並不違和。
潤娘又將許筠抱了進去,讓兩人相對而坐,推著他們在院子裡轉了一圈,英娘和原先院裡的小丫鬟們都驚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先是小心翼翼地護在兩旁,後面見這竹車頗為穩當,便也放了心。幾個小丫鬟更是喜形於色,恨不得自己上去試一試。
潤娘將竹車停在廊下,許箐漲紅了臉,道:“姐姐快饒了我吧,我都多大了還坐這竹車?”
“箐哥兒還小呢,不要總裝得那般老成持重。”潤娘拍了拍許箐的頭,“在外面也便罷了,關起院門來還是放鬆些得好。你做這竹車,難道真的就是為了姑娘嗎?”
還真的就是。許箐無奈,他又不好說自己那一世已經三十多了,便只好眨著眼睛看向潤娘。
潤娘溫柔說道:“箐哥兒自己還是個孩子,就不要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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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細索涼粉:出自《東京夢華錄》。
[2]開臉是古代女子結婚之前的習俗,丫鬟開臉則特指丫鬟可以給男主人當侍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