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沒有看顧好你。”大哥言語之間頗為自責,旋即又恨恨道,“自祖父起,我們與許家其他分支多年未曾有過往來。如今爹爹剛去,那幫子許家人就上趕著來京城,弔唁是假,想分我家産是真。”大哥見許箐面有惶然,又安慰起來,“不過我方才已同中貴人詳細說過此事了,日後該是不會再有麻煩。”
“中貴人?”許箐裝作個反應慢的樣子問道。
“是天家身邊的孫中官。今兒一早他便帶來了天家口諭,讓皇城司著便衣護衛我們,直到爹爹安葬。”大哥輕輕撫過許箐的額頭,“箐哥兒放心,以後斷不會再有歹人來鬧,你也不要再做這般傻事了。”
“是。”許箐回答著,心中默默記下了這時代的各種稱呼——這裡將皇帝稱作“天家”,將皇帝身邊伺候的宦官都稱為“中貴人”“中官”。
大哥接著說道:“那些閑言碎語聽過便罷了,莫要當真。家中這些年的積蓄足夠,我們兄弟不會分家,更不會將你們送至旁人家中,以後我來照看你們。”
許箐看著眼前這個無論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只能算是少年的人,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悲慼。不知是這原身殘留的親情,還是來自現代人靈魂中的共情作祟,他抓住大哥的手,低聲道:“大哥辛苦了。”
大哥眼中盈著淚,卻故作堅強,嘴角扯出安慰的笑,輕輕攏過許箐鬢邊碎發,哽咽幾許,才終於說出話來:“我不辛苦的。你不必忍著,若是疼了累了,或是難過了,就直接哭出來。”
許箐輕輕搖頭,正想說起正事,卻聽得門外有人通傳:“大郎君,西頭供奉官韓官人到了。”
大哥聽言輕嘆一聲,道:“我先去,你再歇歇。”
“我也去。”許箐說。
大哥柔聲阻攔:“天家賜了詔葬給爹爹,韓供奉此番前來怕是天家給了特旨。你傷未愈,不必前去,好好將養著便是。”言畢又轉顧守衷,命他好生照看,便離開了房間。
守衷依著規矩送到門口,折回來,見許箐眼神發直,形容呆愣,心中著急,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耐心勸道:“郎君莫要想了,留神頭疼。”
許箐簡單應了,對守衷道:“我想起來。”
“郎君現下還有些發熱,還是再歇歇罷。”
許箐搖頭:“躺著身上更乏,不如起來動一動。”
守衷聽後連忙上前,將懶架兒[4]置於他手臂下,讓他倚好,秋月則取來整套洗漱用品放在一旁,小心伺候著。這朝代已有了牙刷牙膏,雖不如現代的好用,總歸是比沒有的好。許箐前幾日一直賴在床上,沒教人這般伺候過,一時手足無措,原是想說自己來做,但轉念間便將這想法壓制下去了。一個算不上錦衣玉食但也絕對衣食無憂的少爺,磕過腦袋後突然說眾生平等,不讓人伺候,堅持親力親為——他若是把這種古早穿越文的橋段真的表現出來,絕對會被人當作瘋子的。
收拾妥當,守衷取來餜子溫粥送到屋內,親自擺了榻桌於床上,將那些精緻餐食放在榻桌上,說道:“現下家中不能做葷腥,只簡單做了這些,郎君前兩日都未曾好好進食,如今既有了些精神,多少吃些,不然身子撐不住的。”
“好。”許箐頷首。剛剛拿起筷子,就見守衷的動作停滯了一瞬,他抬頭問道:“怎麼了?”
“郎君……怎的用左手了?”
他前兩日都是在半睡半醒之間被人餵了些米湯稀粥,沒有用到餐具,所以一直未曾被發現,難道原身不是左撇子?!別人穿越就算不帶個系統,好歹也帶著原身的痕跡。自己如今既不是胎穿,又沒有記憶,竟然連習慣都不同?!
“……”許箐故作鎮定,緩緩說道,“我右手使不上力,可能是傷到了。”
守衷不疑有他,連忙托起許箐的右手,仔細檢視過,說:“不見腫脹,該是沒傷到骨,怕是那時扭到筋了,我這就去取冰來。”
“不急,”許箐阻攔道,“家裡忙亂,不要再麻煩了。既沒傷了骨,休息兩日也就好了。我自磕過頭後就有些恍惚,你來給我講講那時發生的事。”
守衷依言站在一旁,輕聲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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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報曉行者:又稱行者、頭陀、報曉人,多由低階道僧來充當。道觀和廟裡早起都會撞鐘,撞鐘後道士和僧侶們就會拿著木魚或者鐵牌出門,在劃定的範圍內報時報天氣,這也是宋代的“天氣預報員”。道僧們會劃定範圍,白天也會在這固定的範圍內佈施及化緣。在《夢梁錄》中記載了幾種說法,晴天就是“天色晴明”,陰天就是“天色陰”,還有“雨”、“雪”之類的。
[2]門子:舊時宅院門口看門人。
[3]檀越:給寺廟佈施的人。
[4]懶架兒:懶架,曲幾。放在床上的傢俱,可以放腿、放手,倚著借力。
<101nove.ui),齊衰zi cui)、大功、小功、緦麻,是古代兇禮制度中以親緣關系所規定的不同穿著,也就是所謂的“五服”。現在人說出了五服就是遠親,也是從這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