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商的私生活很檢點,從來沒有新人進過別墅。應酬上遇到想諂媚的,他一律說自己喪偶帶倆娃,把人嚇退了,回去時連香水味都不沾。
直到去年清明,他才建了個私人墓園安葬年琰的骨灰盒。彼時臧洋還沒到人類世界,而年瑜百忙之中抽空赴會,默默看著,和臧商一句話也沒說。
今年,三個人一起來祭拜年琰。
淺淺清陽掃在墓上,年瑜能從那表面光滑的石碑上看清自己和臧洋的鞋與褲腳。他捧著白菊花,彎腰放至碑旁,對年琰的那點點敬意藏在花蕊裡,隨著四溢的花香,縈繞沾金的名字,也徘徊在年瑜的手心。
年瑜以前也從不信神,但年琰於他來說,卻是貨真價實的神。
是他親眼見過的、觸碰過的,又緬懷過的,並將一直信仰的。
那從未出口的“生日快,或許轉化成“清明快樂”會更恰當。
於是年瑜低聲說了。一時間,臧商和臧洋都看向了他,但不約而同地沒有吱聲。
風來,空中柳絮飄飄落地,像是年琰在感謝所有人的理解與放手。
離開的那刻,臧洋攬著年瑜,感覺有道視線一直在盯著看。回頭時,身後臧商的緘默肉眼可見。
好歹和臧商有點聯系,臧洋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但他不言,只是偏頭看回年瑜,在晚上夜深人靜之時突然對年瑜說:
“我感覺我好幸運。”
年瑜有點不明所以,問他為什麼這樣說,他只是搖搖頭又重複了一遍。
“就是很幸運。”
因為不管過程如何,至少我們走到了今天。
在世間這麼多陰差陽錯裡,這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關於年琰的實驗資料,在臧洋重返後,年瑜一直都沒管過。
這次回去,他特地問了問所有人的意見,最終得到了一致的答複:全權交給他處理。
連臧商這個投了這麼多錢的人都不想插手。
年瑜久違地又一次登入了管理員n的賬號,而臧洋就陪在他旁邊靜靜看著。
他沉默地瀏覽著待注銷區的一切資料,將每個字元都再看了一遍,然後問臧洋:“銷毀吧,怎麼樣?”
臧洋只說“你決定”,一如從前,無條件信任與支援。
於是熒幕閃爍,年瑜在深吸一口氣後,背負著曾經換世之境裡所有茍延殘喘的意識體,一如當初格式化般,摁下了確認鍵。
【賬號已注銷】幾個大字呈現於上。
他“啪”的一聲關掉電腦。
而至於年瑜為什麼做出這個決定,在很久以後臧洋幫他收拾檔案的時候才知道。
那是發揮著備忘錄作用的一張紙,年瑜清秀的字寫著——
“除卻我曾與年琰討論過法律尚不完善的原因外,我想他也不需要、甚至厭惡那些長久給他帶去痛苦的名與利。
換世之境專案的誕生是年琰最後的自救嘗試,他成功了。因此在餘燼之後,那些資料也該就此回收。”
在這張紙的旁邊,還有年瑜畢業論文的紙質版。翻到最後,臧洋看見了他在致謝部分寫的一段話。
“行文至此,我已向高向前,走了很長的路。
不論是恨著、痛著,還是愛著、活著,都將永遠信任著、銘記著。
我始終在這虛無又荒誕的世界裡——
感謝存在。”
《賬號已注銷》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