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他還沒見過能不受權力所侵蝕的人。就算是純粹如子建,在昔日的立嗣之爭時,也不免被楊修等人推著走……秀家真的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嗎?
”把亂發兜借我一用。”沉默良久後,他提出了一個讓三成匪夷所思的要求,他的聲音很輕,卻讓三成心頭一顫。
”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風。”
”不行!”三成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和秀家談判的人本就應該是我……況且,我絕不允許你將我的安危置於你自己之上!”
“看來你也知道此行兇險。”
三成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反駁道:“秀家他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那樣的人?”曹丕輕笑一聲,語氣中卻沒有嘲諷,“他距離天下人的身份只剩下一步之遙,人到了那個位置,還能‘不是那樣’的有幾個?”
三成的眉間愈發緊蹙,“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同意!我和秀家的談判由我自己去。”
“若你在去談判的時候有什麼三長兩短,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
曹丕緩緩開口,語氣卻驟然一沉,他望著三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出讓人背脊發涼的話:
“不論是那個傻兒子,還是那個小猴子,我都會讓他們不得好死。”
“你……!”
三成瞳孔驟縮,像是被冰水潑頭,一瞬間怒火與恐懼交織而上。他知道,曹丕不是在開玩笑。他抿著嘴,似乎還想要爭辯什麼,曹丕已經自行取走了他頭上的亂發兜。
早就對這些習以為常的左近並未阻止,任由這位曹太郎扮成了主公的模樣——還別說,由於年齡相仿,氣質相似,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就連那幅油鹽不進的嘴臉也和馬鹿主公像是一個磨子刻出來的……
雖然左近嘴上沒那麼說,但臉上快要繃不住的表情管理已經出賣了他的想法。曹丕黑著臉瞪了他一眼,隨後又望向了他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和左近留在這裡等我的訊息。”
曹丕正欲轉身,衣袖卻被猛地拽住。
”當心些。”三成的聲音罕見地帶著猶豫,”別逞強...好好和秀家說話。”
”你這個四處樹敵的孤臣居然會勸人好好說話了,真是罕見。”
被調侃的三成瞪了他一眼,卻沒像往常那樣反唇相譏。他忽然上前一步,攥住曹丕的手腕,指尖微涼,力道卻分外堅定。
”若事不可為...定要先保性命。”
他的指甲幾乎掐進曹丕皮肉,”逃跑也好,假意投誠也罷……都一定要活著回來。”
曹丕看著他,片刻無言。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此刻彷彿藏著一點難言的情緒。
“這可真不像你的作風啊。”
他偏過頭去,似乎不願讓三成看到他眼底那一瞬的動搖,
“不過也託你的福,我這輩子已經比上輩子活得長多了。”
三成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那隻緊握著他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呼吸間帶著一絲隱晦的顫動,彷彿他也在壓抑著某種翻湧的情緒。
但或許是預感到此行的兇險,最終,他低聲開口,語氣篤定而沉穩。
“還沒共白首,就不算長。”
這話一出,曹丕徹底愣住。他望著三成,許久,喉頭輕動,終究還是嚥下了原本想說的話,只是垂眸將亂發兜扣好。
“還記得關原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嗎?總大將不論任何時候都不能失去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