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澱殿她怎麼會這麼糊塗?!她可是秀賴公的母親,這麼做對秀賴公有什麼好處?!”
“主計頭認為此事是她一時糊塗?我看從關原之戰開始她就清醒的很,唯一一個從頭糊塗到尾的只有你。”
“你閉嘴!”
清正猛地轉身,朝天守閣疾步而去,“我不信!我要親自去問她!”
天守閣內,澱殿正靜坐在原地,彷彿在等待自己最後的結局。她臉色慘白,唇角發青,她仍穿著那身端莊的錦緞衣裝,但曾經的驕傲與氣度早已褪盡。
她曾經視若珍寶的兒子秀賴就坐在她身邊,面色焦灼,猶如驚弓之鳥。但澱殿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是閉目等待自己的命運降臨。
直到一介莽夫打破了她這個將死之人最後的安寧。
“服部半藏說的是真的嗎?澱殿你……身為天下人的母親,暗中勾結德川餘孽、刺殺石田右府……你瘋了嗎?!”
澱殿緩緩抬起眼簾,那目光中不再是往昔的威嚴,反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空洞與輕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輕輕一笑,卻帶著徹骨的怨毒,“豐臣秀吉害死了我父親,又逼死了我母親,仗著權勢強娶我做他的側室,就算我這麼做又如何?”
澱殿毫不辯解的回答讓清正直接愣住。
“可……可是太閣生前待你恩重如山,讓你母憑子貴,尊寵天下……”
“母憑子貴?!好一個母憑子貴啊……我被迫給仇人生孩子,還得心懷感激嗎?!我守著這座城,守著這個兒子,守著你們口中的‘天下人’,不過是為了生存罷了!關原之戰時,西軍贏了,豐臣家是保住了,我的兩個妹妹一個比一個悽苦,我這尊貴的身份又能為她們做什麼?”
“但你……你不能否認,豐臣家並未虧待過你!不僅沒有讓秀賴公與你骨肉分離,還讓你享受了無數人都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否則現在坐在這裡的本該是寧寧夫人!”
清正怒聲反駁,但自覺時日無多的澱殿卻絲毫不吃這一套,只是嗤笑著反問道:
“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你願意用你全家的命,換一身榮華富貴嗎?”
“你……!”
“不如主計頭替你們太閣殿下一刀砍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澱殿轉向縮在角落的秀賴,聲音陡然溫柔,彷彿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我的孩子,今後……你再也不會有我這個礙事的母親了。”
“什、什麼意思?”
清正還沒搞清澱殿到底怎麼了,緊隨而至的三成便發現了地上的空酒杯。
“秀家……你難道……”
”那不是毒酒。”
秀家倚著門框冷笑,蒼白的指尖撫過鎏金刀柄,
”我本就不打算殺死她。”
他深吸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道:“因為我親身體會過,這世上……還有很多遠比死亡更痛的東西。”
得知自己並不會被毒死的澱殿像是失了魂一樣癱倒在地,而她身邊唯一的親人為了和自己“勾結外寇戕害忠良”的母親撇清關系竟一步也不敢上前去扶。
秀家冷眼看著荒唐的一幕,一邊笑,一邊大步走向了三成。
“右府大人……現在,我把這條命交給你。但還請你放過我府中的家人,不要讓他們……被奸人所害。”
說罷,他站起身,神情淡漠,一步步走出天守——
背影挺拔,卻如將赴刑場的古人,帶著一身傷,走進血色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