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的聲音低啞而急切,秀家僵在了九郎懷裡,良久,他苦笑著說道:
“阿豪,茱莉亞,兵庫頭,翔太……他們都因為我虛偽的仁慈受到了傷害。”
他的拳頭無意識地收緊,像是在做最後的抵抗,
“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像父親那樣,哪怕髒手也要解決一切罪惡的源頭。哪怕最後會連自己也一起葬送掉,也在所不惜。”
說著,他緩緩抬手,指尖沿著九郎的頸側緩緩摩挲,冰冷的觸感令九郎打了個寒戰。他的呼吸顫抖著……卻沒有退開。
“讓你失望了吧?”
秀家低笑著,聲音輕柔,語氣卻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
“我成了一個和父親一樣習慣於陰謀和權術的人。我想要氣走你沒錯,我想要做危險的事也沒錯。我已經變成了你最討厭的樣子……”
“不是的。”
九郎抬起雙眸,深深注視著秀家的眼睛,眼底的痛苦和眷戀如潮水般湧上。
“我愛你。”
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縷夜風,卻無比堅定。
“從平壤撤退後的那個懷抱,直到現在……我依舊愛你。”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秀家渾身僵住。
他看見九郎眸中映出的自己——不再是宇喜多家志慮忠純的少主,而是鬢角染霜、眼底沉澱著深淵的梟雄之子。可九郎看他的眼神,竟與昔日教他握筆時別無二致。
“失憶的時候,我經常會夢到你的身影。然後感到心痛。或許,你我的記憶,並不存在於腦海之中。而是刻在了心上。”
九郎的手輕輕覆上秀家的臉頰,拇指撫過他眼尾若隱若現的細紋,就像秀家曾經替他拭去淚水時一樣輕柔。秀家下意識想要躲閃,目光卻還是不自覺地定格在了九郎溫柔的笑顏。
“如果你要做危險的事——我與你同往。
如果你打算葬送自己——”
他頓了頓,眼神如烈火般燃燒。
“我與你同死。”
“不行,我不————”
夜風捲起松濤,將未盡之言吹散在相貼的唇間。
當九郎嘗到血鏽味時,才發現秀家將下唇咬得血肉模糊。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已經心灰意冷的男人,此刻顫抖得如同暴風雨中的幼松,卻仍固執地呢喃:
“他們說,愛上不該愛的人……無法上天堂。”
“那又如何?我樂意。”
石缽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晃碎了倒影,也晃碎了八郎築起的自持。
當九郎帶著銀絲的長發垂落在他耳側,他情不自禁地將五指陷入發絲的交纏中……從小,他就一直覺得,九郎微微卷曲的長發在陽光下就像金色的海浪般美麗,時至今日亦然。
懂的都懂)
隱岐島海戰之後,秀家幾乎每夜都從噩夢中驚醒。彷彿是害怕得而複失,害怕自己剛剛經歷的都只是個夢。即便是睡著以後,他的手臂也環得很緊。
那晚,他是被懷中的顫抖弄醒的。
當他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九郎驚惶的面容。
“別……別過來!”
“九郎,你怎麼了?”
秀家還未來得及細問,九郎卻猛然掙動起來,像是要從一個噩夢中逃離。他的身體微微發著抖,當秀家試圖靠近,伸出手想要安撫他時,九郎卻驟然後退,甚至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將他推開,像是無法忍受任何觸碰。
“別碰我!我們的交易早就結束了!”
意識到這句話所指的物件,秀家的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
九郎趁機掙紮著從他懷中擺脫,可混亂間,他早已辨不清方向,最終竟被逼到了房間的角落,蜷著身子瑟瑟發抖。
“別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