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的呼吸微微一滯,他幾乎能想象出當年秀家跪在這間屋子裡,咬緊牙關向太閣請罪的模樣。
秀家竟然為了九郎做到這種地步?
秀吉玩味地打量著三成的神情,似乎覺得很有趣,繼續說道:“本來,我是不打算殺彌九郎的。可惜,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必須要有人去承擔罪責。”
“所以……你才把曹太郎……”
“沒錯。”
太閣輕輕一哼,毫不避諱自己將曹太郎當作背鍋俠這一事實。
他緩緩閉上眼睛,像是沉浸在某種複雜的情緒裡:“結果你們這些小崽子,偏偏都要來求情。一個、兩個,連你也來……”
老猴說罷,背過了身子……這位不可一世的天下人,如今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被叛逆的兒女們傷透心的老父親。三成靜默地給秀吉蓋好了被子,就這樣一直守到他睡著才離開。
三成敘述完那段往事後,九郎的心口像是被巨石壓住,難以呼吸……
他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
為了不連累八郎,竭力將八郎推開,竭力讓他徹底放棄自己,不讓他趟這潭渾水。
而現在的八郎又何嘗不是如此?
推開所有人,在絕望中固守著自己的執念,將自己困在一座無法逃脫的牢籠裡。
你真的甘心……就這樣任由他把自己推開嗎?
落葉鋪滿了宇喜多家的庭院。秀家站在樹下,望著那棵尚未長成的松樹苗,神色恍惚。
那曾是他埋葬記憶的地方。
如今,松果破土而出,化作新生的生命。
他靜靜地看著那棵幼苗,耳邊彷彿再一次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我們下次再回來的時候,它能有我這麼高嗎?’
“八郎殿。”
熟悉的聲音輕輕響起,伴隨著輕緩的腳步聲……
秀家怔住,猛地回頭。
他看見九郎穿著年輕時常穿的海藍色吳服,靜靜地站在庭院裡,長身玉立,清風吹起他的衣袖,彷彿讓時光倒流到了許多年前。
那一刻,秀家的世界彷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止,天地間只剩下眼前這抹藍色的身影。他睜大雙眼,嘴唇微微顫抖,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連最簡單的“你為什麼回來”都說不出口。
九郎看著他的神情,目光柔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熟悉的笑意。
“三成說,你身體一直抱恙,讓我來看看。”
秀家向後退了一步,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可九郎卻比他更快一步,手指精準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這騙子……為什麼……”
秀家的嗓音微啞,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呢喃。他的脈搏跳得很快,以至於他心虛地想要把手抽回去,卻被牢牢掐住了脈搏。
“現在……誰才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