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殺人是要誅心的。
明白了弦外之音的澱殿臉色變得煞白,彷彿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轉眼間,秀家已消失在夜色裡,只留下滿地月光,和那個在風中顫抖的身影。
不久後,片桐且元在大阪遭遇暗殺……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竟成功僥幸逃脫,倉皇返回領地。
緊接著,豐臣宣佈片桐畏罪潛逃,若不回大阪請罪,便以謀反處置。而片桐且元不但沒有回大阪,反而公開對外宣稱豐臣家藉助檢地斂財彌補財政虧空之事,而自己只是一個執行者,以及事情敗露後被送出去頂罪的替罪羊。
被如此打臉後,豐臣家的代表——備前宰相宇喜多秀家宣佈將對片桐進行討伐,並且開始在大阪集結部隊……
正是在這山雨欲來之際,一個不速之客再次拜訪了秀家的府邸。
“右府大人,把客人趕出府邸這種失禮又失態的事,我不想做第三次。”
得知自己隨時可能被下逐客令的三成毫不退讓,直視著秀家的眼睛:“即便如此,該說的話我還是要說。”
望著三成固執而倔強的眼神,秀家幾欲讓小姓們送客,但最終還是壓下了這股沖動。
“那你說。說夠了再走。”
三成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懇切:“片桐且元雖然確實有自己的小算盤,但他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做出謀反之事。”
“所以呢?”秀家的聲音冰冷,彷彿在聽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只要讓他認罪伏誅便好,何以做到這種不死不休的地步?”
“這與你無關。”
面對秀家愈發不耐煩的態度,三成並未退縮,反而上前一步,語氣中帶著質問:“對付一個片桐,用得著這麼多兵馬麼?”
秀家的眼神陡然變得陰狠。他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警告的意味:“右府大人,既然已經退隱,就好好待著,置身事外就好。”
“置身事外?”三成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你讓我怎麼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你一步一步走向深淵嗎?”
秀家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聲音中帶著幾分自嘲:“我樂意。就是下地獄,我也樂意。”
“別再自暴自棄了!九郎那樣的人不會下地獄,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會痛不欲生的!”
“別再提九郎!”秀家的聲音陡然提高,眼中燃起怒火,“你這麼惦記著九郎,就不要阻止我所做的事!”
盡管他已經將自己真實的情緒掩藏得很好,但三成依舊聽見了他話語中的顫抖——他明白,那張憤怒的面具背後,是一個早已傷痕累累,幾近崩潰的殘軀。他不顧秀家的抵觸,伸手牢牢抓住了秀家已經瘦得可以摸到骨頭的手腕……
“跟我來。”
若是換作往日,秀家輕而易舉就能將三成甩開,但心力交瘁的他並沒這麼做。他抬起頭,迷茫地看著三成,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而三成竟費勁地拉著他往外走……
秀家幾乎是被拖著穿過了迴廊……拖向了那個距離小西家的舊宅只有一牆之隔的庭院。
此時,月光正灑在庭院中,熟悉的景緻映入眼簾。在那裡,有他早已埋葬的記憶……
以及……
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對著他們,站在一棵幼苗前,身姿挺拔如松,白色的衣袍在夜風中輕輕擺動。聽到腳步聲後,他才緩緩轉過身來——那張臉,那雙溫柔的眼睛,彷彿從記憶深處走出……
這……是夢嗎?
“不……不可能……”秀家的聲音顫抖,腳步踉蹌後退。他的視線模糊,呼吸變得急促,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那人看著秀家,眼中同樣充滿了震驚與複雜的情感。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最終只是輕聲喚道:“八郎……”
“不要騙我……!!!不要!你不要過來……你不是真的…………你甚至不屑於來夢中見我……你…………”
秀家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他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最終無力地倒了下去。
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