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根本不知道小西行長會經過我的領地。我還以為他是故意來捉弄我的,結果開船過去打算問個明白的時候,發現了宗義智。他說小西行長遇到了麻煩,還懷疑此事和我有關。”
“然後呢?”
清正搖了搖頭,語氣沉重,“我帶船隊趕到現場時,海戰已經結束了,現場一片狼藉。本家的船隊也隨後趕到,開始搜救。我當時質問他們,為什麼海戰離我的領地這麼近,卻不通知我。他們卻說,那家夥和我不和,怕我不肯放行。而且這場海戰是一次突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他們難道懷疑我會洩露給海盜?後來,本家的人一直在隱岐島搜救,直到我離開時,他們還在。他們說是來接應小西家的,但他們的接應時間也太晚了。難道他們不知道小西行長什麼時候發起進攻嗎?”
結合後來秀家查出的真相,這些……自然是大野治長和織田有樂等人敷衍了事的託辭……想必虎之助的出現是個意外吧。
誰又能想到,由於舊日的恩怨,虎之助一直在特別關注彌九郎的動向呢。
“這些人,根本不是來接應彌九郎的。”
三成握緊了拳,低沉的聲音壓抑著怒火。清正看了三成一眼,語氣變得沉重:“是啊……現在想來,那些來‘接應’的人,恐怕是來確認他是否死透的。”
“此話怎講?”
“我在搜救的時候隱約聽到,‘本家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明明是來接應的,卻說出這種話,彷彿他們一早就知道九郎會遭遇不測。”
三成聽到“九郎”這個稱呼,眉頭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九郎?”
清正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犯了言多必失的毛病,趕忙改口,故作鎮定地說道:“不是你一直在這麼叫嘛!那個……他生前和我關系不好,但我還不至於跟死人計較。”
所幸三成並沒有繼續在這個細節上追究下去,只是皺起了眉頭,臉上難掩悲憤。
“他們不僅想讓行長輸掉海戰,還想要了他的命。究竟是多大的仇怨……何以做到這種地步!!!虎之助,既然他死後你不再計較往日的恩仇,既然你知道豐臣內部有人要害彌九郎,為何當年在我被彈劾之時,對這些事隻字不提?為何要讓那些害死他的奸人逍遙法外?”
面對舊友的質問,清正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這些年來,我一直被懷疑和小西行長的死脫不了幹系。我說的話不會有人信的。況且,這件事情牽扯到了本家……”
清正自詡對朝中那些勾心鬥角的玩意並不那麼敏銳,但即便是他也感覺到此事的水很深,如果要連蘿蔔帶泥一路刨到底,挖出來的可能不止是幾個奸佞之臣而已。
“所以就讓真相被掩埋下去嗎?” 三成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諷的味道,若換作往日,清正一定會發怒,然後毫不猶豫地罵回去。但或許是因為連日來的檢地讓清正身心俱疲,他只是辯解道:“我已經在竭盡全力彌補了。包括爭取讓你官複原職的事,你到底還想要什麼……”
“你做這些能讓彌九郎回來嗎?!”
“我知道你很在意你彈劾前發生的那些事,也很在意彌九郎的枉死。但是……那些陳年舊案的真相已經浮出水面了,該死的人也都死了——”
“不!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三成打斷了他的話,目光中帶著幾分決絕。他注視著清正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
“伊達政宗和三浦按針還在受審,秀家還沒有放棄調查當年的真相。我也不會放棄……這對我很重要,對你的名譽也很重要。如果不能還原所有的真相,你會繼續被人懷疑,被視作用陰謀害死宿敵的卑鄙小人。所以……不論你發現了什麼相關資訊,我都希望你能如實地告訴我。”
清正避開三成審視的目光,“我知道……”
“虎之助,我再問你一遍,在隱岐島的時候,你還發現了什麼?”
清正的臉色微變,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耐。他語氣生硬地回答道:“都是一堆船隻殘骸,幾個好不容易找到的倖存者也只是告訴了我海盜的增援突然出現以及小西行長最終被迫棄船,生死未蔔。我在島上搜救了兩天,已經仁至義盡了。”
“你曾說,他只能死在你手裡……才在島上搜兩天就放棄了?”
三成的追問讓清正變得有些焦躁,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節發白。他猛地站起身,身體微微前傾,彷彿一頭被激怒的猛獸,聲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到頭來,你也懷疑是我害死了他,對嗎!?”
三成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清正會如此激烈地反應。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恢複了平靜。他將語氣放緩,試圖安撫清正的情緒:“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清正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陡然提高,“不然你幹嘛要追問我這些?你大老遠跑到備中來,不就是為了從我嘴裡挖出點什麼,好證明我是個卑鄙小人嗎?!”
三成被清正的激烈反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目光依舊堅定:“虎之助,你冷靜點。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指責你,而是為了弄清楚當年的真相。彌九郎的死,不僅僅是你的心結,也是我的心結。我不相信你會害他,但如果你知道些什麼,卻選擇隱瞞,那隻會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