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庫頭的眼眶變得微紅,淚水在眼中打轉。秀家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是否該在兵庫頭面前說這種話,但最終還是情不自禁地坦白道:“長久以來,一直在依賴著他,離不開他的人是我……所以……不要相信什麼你父親靠我才得到大名之位那種鬼話!”
這番話如同一把鑰匙,開啟了兵庫頭心中壓抑已久的情感閘門。
他無法接受眼前這個人對父親扭曲的愛,也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回應了這份感情的事實。但如今這世上……還將父親放在心中的人已經不多了。
這些年,由於本家對隱岐島海戰真相的隱瞞,為國捐軀的父親一直被人嘲笑,被理所當然地認為商人不會打仗,還因為伴天連追放一度被視作和南蠻勢力有勾結的奸佞之人……只有眼前這個人還沒放棄查清當年的真相。
兵庫頭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他抓住秀家的手臂,就像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般說道:“備前宰相……請你幫我,為我父親討回公道。明明隱岐島海戰的事已經翻案,可他們還是說我父親不會打仗,陽奉陰違……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要針對我的父親,但這不是他應該遭受的對待!”
提到隱岐島海戰,秀家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秀賴是我弟弟就偏袒他。我會為你做主。”
他咬著牙,意味深長地說道:“你不需要再忍耐多久了。很快,我就會結束這一切的源頭。”
這句話讓兵庫頭隱隱感到一絲寒意,他的手抓得比方才更緊,
“甲斐那次暗殺……也和此事有關,是嗎?”
“是啊……他們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所以,我這個惡貫滿盈的家夥或許很快也會下地獄吧。但你大可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會拉那些牛鬼蛇神一起墊背。”
似乎察覺到了秀家即將做出危險的事,兵庫頭慌忙地擦了擦眼淚,語氣中帶著懇求:“請你珍惜生命,別說出這種話。你要好好活下去……這也是父親的心願。”
秀家微微一笑,疲憊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抬起手,輕輕拭去兵庫頭眼角的淚水。
“我盡量吧……”
記憶中的九郎也是個愛哭的人……兵庫頭和他的父親一樣,雖然在外人面前大方得體,但在親近的人面前卻總是藏不住情緒。
這份慰藉雖然不足以帶他走出黑暗,卻給了他繼續前行的力量。
九郎……用不了多久,我就會來陪你了。
“三成,你怎麼也和市松一樣大老遠跑到備中來了?”
“寧寧夫人放心不下你,讓我給你帶點東西。她讓你無需太在意這次檢地的結果,就當透過這個過程歷練歷練自己。”
突然被鬧過矛盾的幼兒園同學拜訪讓清正感到十分意外,彷彿是預料到他檢地業務不熟會遇到不少麻煩,寧寧又給他包了一大堆補品,託三成帶來慰問。雖然來自母親的關懷是好事,但自己檢地不順的事連隱居的養母都知道了,還是讓清正感到格外微妙。
他將三成請進屋,兩人相對而坐。上一次他們如此心平氣和地談話,已經不知是何時的事了。
“說起檢地,太閣當年搞檢地的時候,都是你在第一線操持。”清正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我原以為這玩意只需要算數能力就夠了,結果要處理的卻全都是人和人的問題。”
時至今日,清正依舊認為三成是個聽不進人話的家夥,但倘若他真的那麼油鹽不進,當年又是如何處理檢地中遇到的問題呢……
“比較棘手嗎?”
清正點了點頭,苦大仇深地答道:“雖然片桐那些人當年也參加過太閣檢地沒錯,但我總覺得這些家夥搞的全國檢地,和當年太閣搞的檢地有些不一樣。那群人每次都問我增加了多少石高,但是有些地方收成就是不好,就是減少了,片桐卻不讓我報。”
他說著說著,情緒愈發激動,拳頭重重砸在桌上,聲音也提高了不少:“我看他們屁股早就坐歪了,怕不是想透過這次檢地給自己撈好處呢!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你這家夥至少不會做出這種事。我會繼續勸秀賴公讓你官複原職的。而且……當年你本就不該被彈劾。”
提到隱岐島的事,三成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說道當年的隱岐島海戰……雖然英吉利的參與已成事實,但其中細節還有許多未解之謎。能否告訴我你那天到底看到了什麼?”
清正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那場海戰……確實有些蹊蹺。”
“蹊蹺?怎麼說?”
清正將桌上的茶一口悶幹,彷彿藉此壓下心中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