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石田曹太郎在鬥茶中勝了利休。看見曹太郎從大明帶來的茶器和茶葉時,木村重成也贊嘆不已。
“不愧是戰勝了利休的人。”
“你見識過利休的茶道嗎?”
被誇獎的曹丕並沒有感到高興,反而在倒茶的時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差沒說出你懂個錘子的茶道,連三成都覺得他的態度太過了,暗中拽著他的衣袖示意他別動不動就得罪人。
彷彿是為了彌補曹太郎失禮的行為,這位傳聞中很難溝通的石田右府大人對木村重成的態度反而顯得耐心許多。
自從對外貿易被限制後,苛捐雜稅卻絲毫不減,日本的民生本就嚴重受到影響,因此,堺和博多的發展是至關重要的,作為僅存的貿易港,絕不能再陷入荒廢。
堺在信長公的年代之前就一直是個獨立的港口,不論是政治還是經濟上都有一套適用於當地的經營模式,這種模式是在多年的利弊權衡後達成的結果,也是能對堺的貿易帶來最大收益的結果。因此,不宜過多幹涉。
太閣在世之時制定的一系列政策亦是審時度勢,百般考量後的結果。堺作為日本對海外開放的港口,也面向南蠻勢力,堺的財富不僅是諸多大名爭奪的物件,也是南蠻勢力覬覦的物件。如果不加以控制,這裡將會成為南蠻勢力輸出思想與拓展控制力的據點,因此,在確保堺擁有一定獨立貿易的優勢同時也有必要提防堺落入其他勢力的控制。
石田三成近乎用了一整天為他梳理堺的歷史、經濟、民生等諸多方面,木村重成感覺大開眼界,但同時也感覺到了堺令他極其費解的地方……
“亂世之中,堺想保持獨立我能明白,但現在已經是豐臣家的天下,那位呂宋助左衛門卻說……堺的財富不屬於任何人……堺的百姓為何都如此固執……都天下統一了還想著自立山頭。”
“堺的百姓對於這座海航有強烈的歸屬感,他們……”
三成正要向木村解釋堺人獨特的風骨,曹丕板著臉打斷了他。
“在你看來,財富是什麼?是該像存到大阪的金子一樣全都歸入庫府嗎?看樣子你根本不明白,財富要流動起來才能越滾越多,源源不斷。存在倉庫裡的錢只會要麼被偷,要麼漸漸變得毫無價值。堺的財富就是流動的財富,豐臣家的收益也是從這些流動的財富中獲得的。”
果然,這種談錢的說法讓木村重成更容易理解,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還感嘆著果然商人才懂商人。曹丕將剛剛沏好的熱茶推向了木村,漫不經心地說道:
“在大明國,有風水之說,而流動的水則與一塊地方的財富息息相關。阻斷了流水就是阻斷了一個地方的財運。你現在明白……為什麼堺會如此在意護城河了嗎?失去財運的堺,將不會為豐臣創造任何價值。這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
一想到今後豐臣家的收支會受到影響,木村果然緊張了起來,
“那……那我該怎麼做才好…………護城河已經被填了,總不能……重新挖回來?!”
“不用你挖,有的是人會挖。你只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
那場茶會過後,意識到自己內政一團糟的木村重成虛心懇求三成以後暗中為他補課,三成為了幫到堺的百姓也答應了這個要求。雖然他的努力永遠不會為人所知。
“這樣真的好嗎?悄悄替他人做嫁衣……被發現的話指不定又會被那隻小氣的小猴子忌憚。”
雖然曹丕已經問候過豐臣全家好幾次,猴子的叫法還是會引起三成的不適,他瞪了這位冒牌茶聖一眼,
“怎麼你也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
“那也好過像你一樣對牛彈琴。”
和加藤清正之流打交道的過程中曹丕確認了一件事,就是在這個階級決定道德的國家,你根本不能指望尋常武士去理解商人也可以有商人的風骨。因為讓他們承認賤商可以和武士一樣高尚本身就是對他們優越自尊的打擊。
“你怎麼確定木村重成就不能理解……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偏見。”
“他是小猴子的人,想治理好堺也是為了給豐臣家斂財……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只想做個好官。不如說,你這樣的家夥才是異類。”
“不然呢,看著助左繼續被當成海盜……右近再度被流放嗎?富士合戰前,我和彌九郎曾向助左承諾,會還給他一個更好的堺,現在他卻又因為朱印政策背井離鄉……但凡這裡能讓他們容身,誰願意冒著隨時會被驅逐的風險留在異國?”
回想起那時的躊躇滿志,再看看堺今日的蕭條,三成的眼中難掩悲憤與無奈。
“小西家沒落後,不會再有人為這些命如草芥的商人和南蠻的異端說話了。內藤如安為什麼會這麼做呢……行長當年是那麼信任他。”
“我倒覺得……他只是帶頭做出了不得不做的事。但那隻小猴此番自作聰明分裂小西家的手段,也終將會為自己埋下禍根。他可不是老猴子……老猴子用在丹羽家和老烏龜用在宇喜多家的那套,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
曹丕望著堺港陰雲密佈的天空,似乎預感到了即將來臨的風暴。
“本就威望不穩,又沒有棟梁之才輔佐的幼主,如果嶄露削蕃的苗頭,其他大名會怎麼想?”
沒過多久,東北的伊達家給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