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時候,在女人的戰爭中,茱莉亞只需要做一個旁觀者。這也是為什麼宮中的女人都很喜歡她——或許是因為茱莉亞的身世背景,她一直謹小慎微,恪守本分,不會過問其他的事,對於女人們之間的鬥爭也從不說破。
除掉石田右府這個威脅後,澱殿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在外戚上。由於忌憚外戚勢力做大,澱殿似乎也不希望五郎八姬懷上秀賴的子嗣,不僅如此,還一直投其所好地為自己的兒子秀賴選側室。
在秀賴公的側室當中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只要先為秀賴公懷上男孩,就能像當年的澱殿一樣,一躍成為天下人的母親,獲得比正室還高的地位。就連北政所這個當年為豐臣家撐起半壁江山的女人都無法留住太閣的心,更何況五郎八姬這個正室不過是個奧羽的鄉巴佬,本就沒有什麼根基。
於是……從側室到宮裡的侍者都漸漸開始不把五郎八姬放在眼裡。
秀賴的冷落和宮人們的輕視讓五郎八姬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直到有一次茶會中,五郎八姬與眾多側室分享了一種名為卡斯特拉的糕點。
這種風味特殊的糕點很快就風靡了整個大阪。在那之後,五郎八姬每每召開茶會,都會提供這種甜點,側室們和五郎八姬的關系也在表面上有所緩和。
卡斯特拉是南蠻糕點。自從實行鎖國政策後,南蠻物本就是搶手貨……還能獲得大量南蠻物的就只剩下在秀賴公的默許下仍享有一定自由的伊達家。
然而,在宇土早就見過各種南蠻物的茱莉亞知道,五郎八姬的卡斯特拉有些不一樣。
五郎八姬的甜點中加了幾味藥。這些藥的味道被白砂糖的甜味遮掩得很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還起到了增香的效果。
除了一點……
這幾味藥會讓女子無法懷孕。
在為眾多側室診脈的時候,茱莉亞確認了這點。但她和往日一樣,保持安靜,並未道破。
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是因為茱莉亞有多麼膽小怕事,畏懼五郎八姬背後伊達家的勢力。
雖說醫者仁心,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這份仁慈。
害死她兩個父親的豐臣家顯然是配不上。
豐臣秀吉的瘋狂奪走了她第一個父親。
豐臣秀賴的猜忌奪走了她第二個父親。
這樣的血脈……不如就此斷絕吧。
她的兩個父親的死都和這個惡貫滿盈的家族脫不了關系。她只是來調查誰害死了自己的第二個父親。
作為旁觀者,只要旁觀下去就好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以為自己會一直沉默下去。直到那名叫阿竹的女子出現……
阿竹是秀賴在宮外的時候寵幸的女人,被納為側室的時候已經懷上了秀賴的孩子。
她進宮的時候小心翼翼護住肚子的模樣和其他女人的目光讓茱莉亞意識到,作為一個出身平凡,沒有什麼家世背景的女人,成為後宮的焦點並不是什麼幸運的事……
不論是五郎八姬還是澱殿,都盯上了她的肚子。
一個對她腹中的孩子恨之入骨,另一個則日夜期盼著她早日為秀賴生下男孩。
茱莉亞去給阿竹做檢查的時候,那個出身低微的女孩對她很客氣,還十分羨慕茱莉亞是靠自己的才能在宮中立足,不像自己只能靠肚子。茱莉亞並不認為自己配得上這樣的贊譽——若非作為小西行長的養女,還有弟弟兵庫頭和整個小西家的支援,她一個朝鮮人,又如何在這種地方立足呢?
雖然母憑子貴,但阿竹並沒有什麼可以說心裡話的人,秀賴來看望她的時候也只是一個勁盯著她的肚子,滿口都是早日誕下男孩這類的話。肚子越來越大的阿竹時常會想,倘若自己誕下的是個女孩,秀賴是否會善待。
無意間對茱莉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向來只會傾聽,不會發表太多看法的茱莉亞頭堅決地告訴她:
“不論秀賴公怎麼看,只要在您眼裡,男孩女孩都一樣,您的孩子一定能幸福地長大。我也會盡自己作為醫者的職責,好好呵護未來的公主。”
阿竹聽說過許多關於茱莉亞的事。在五郎八姬遭受冷落,宮人們都見風使舵,對她變臉的時候,只有茱莉亞待五郎八姬始終如一。在這孤獨的深宮中,茱莉亞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感到安心的人。
在宮中的每一天,阿竹都在被正室和其他側室嫉妒並忌憚著。因此,當五郎八姬邀請阿竹去參加茶會,並且在茶會上讓她也一同品嘗卡斯特拉的時候,涉世未深的阿竹對五郎八姬千恩萬謝,將這當作一種自己配不上的殊榮。